六十九(第2/3页)

黎天成明白冯承泰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在《新华日报》报道的这件事情当中,明面上雷杰是忠县党部秘书、胥才荣是忠县警察局刑侦队队长、韦定坤是忠县警察局代局长,但暗地里已经挑明雷杰、胥才荣、韦定坤都是军统局那条线的人。在外边,别人不知这些底细;在党政系统内部,这并不是太大的秘密。这件事情深查下去,要么伤的是县党部的“面子”,令党务人士脸上十分难看;要么伤的是军统局的“里子”,让军统人士感觉十分难受。这实在是两面不讨喜的活儿。

其实黎天成早有决断,却还是佯装向冯承泰请教道:“老师,你点拨我一下:上边究竟对《新华日报》报道雷杰、韦定坤他们的事儿有何看法?”

“好吧,我告诉你,出了这件事儿,首先是蒋总裁看到后很生气,虽然有蒋夫人从旁缓颊,蒋总裁还是把戴雨农召去严厉训斥了一顿,认为他办事不力、授人以柄,弄得军统局上下灰头土脸的。

“其次,潘文华现在是拿着这张《新华日报》到处攻击我们以党代政是‘倒行逆施’。这让中央党部十分被动!朱家骅秘书长、果夫老部长都要求对有关人员从重从严处罚。”冯承泰慢慢道,“现在,中央党部和中统局里很多人都觉得这是我们对军统局乘势直击的一次大好机会。你认为呢?”

黎天成思忖一会儿,缓缓答道:“依我看来,军统局确实应该被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在基层大搞特权,强势介入地方性行政事务,今天能够挪用公款,明天便可罢免官员—长此下去,他们窃取了地方上的人权、物权、财权,必会坐大成势,如明末的‘锦衣卫’一般嚣张跋扈,那还得了?蒋总裁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吧?”

冯承泰在电话筒那边冷冷笑着:“蒋总裁当然知道军统局一旦尾大不掉的后果,所以才起用了我们中统局来制衡他们。目前是战事吃紧的非常时期,蒋总裁才不得不任由军统局稍有逾矩。等到非常时期一结束,还用不着我们去提醒,蒋总裁自己便会收拾军统局。”

“很好,蒋总裁和我党高层既已对此洞若观火,我就希望对军统局的整肃从我们忠县这里做起。韦定坤在地方上藐视党部、妄自尊大、恃权凌人,地方各界对他非议四起。这一次挪用公款走私牟利事件,其实就是他在幕后操纵而成的。我希望借此由头,就势免去他的警察局代局长之职,并把军统站的势力从县政府这边全部切割。当然,把韦定坤逐出忠县是最好的结果。”

“把韦定坤逐出忠县?天成啊,你想得太容易了。”冯承泰忽然直逼而问,“你先管一管你县党部的人吧—不少人可都看着你怎么处置雷杰呢?他是你们县党部的秘书!”

黎天成心中一动,反问回去:“老师,我不相信你们会不清楚雷杰的真实身份。”

“不错,雷杰的事情,在《新华日报》报道爆发后,戴雨农倒是没敢隐瞒果夫老部长,主动交代了雷杰是他们军统局的一个基层干事。”冯承泰慢慢讲道,“但是,对雷杰这样一个‘双面人’,你认为部里还会优容他吗?”

“老师,我其实早就探悉了他这一身份,并利用他也在私底下为我们县党部做了不少事情。说实话,他挪用公款帮军统站走私,我也是‘欲擒故纵’,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把事情闹大而出丑。所以,我建议对雷杰的处置要从宽从轻。”

“哦?原来你一直在利用他做反间?这么说来,你倒真是成熟了不少。”冯承泰长笑了一下,冷然又道,“那你何不再做得决绝一些—反正他也再没什么利用价值,何不拿他来祭旗立威?”

“老师,这样冷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黎天成郑肃而道,“我素来认为:政治之道,本乎人情。缺乏人情味的政治,岂能持久而行远?”

“好,好,好。天成,你不愧是我冯承泰最得意的弟子!”冯承泰连连赞叹,“我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关于雷杰,你自己妥善处置吧。至于对‘韦鞭三绝’,你要慎重。其实对韦定坤之下的涉事人员都可以任意处罚,唯有韦定坤不同。戴雨农对他还是想拼命力保的。而且戴雨农还和果夫老部长进行了一番恳谈,可能也在其他方面向我们中央党部做出了让步,所以果夫老部长指示我们这边不要轻易动韦定坤。”

黎天成趋势道:“不动韦定坤,只动那些‘小鱼小虾’,又何谈对军统站有所教训?”

冯承泰在话筒那边顿了一顿,道:“你不知道,我桌子上现在就放了一张军统局方面急递过来的请功表,声称他韦定坤在忠县搞了个‘山羊湾围捕行动’,打死了好几个共产党地下分子,要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