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论交相探两不疑(第4/5页)

这话确实让贺兰频螺松了口气。她无声地叹息,勉强将突然涌上来的泪水又压了回去。

“但我不会让雒都安宁。等到过完年,我会发八十万大军,亲征雒都。我的天下,不许任何人分裂。”

一句话又说得贺兰频螺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揪紧自己的前襟,茫然看着眼前枕头上万字纹织锦。

平宗不用去看,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手中匕首笃笃地敲了敲扶手,乍然而起的声响令贺兰频螺不由自主地随之颤动了两下。

“频螺,我是个讲情分的人,你毕竟是我的元妻,又是我长子的母亲。你之前一直是晋王妃,到如今我也没有说过不要你,我的后位一时还空着,能不能坐上去,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贺兰频螺一惊,终于耐不住沉默坐了起来。“皇后?”她冷笑连连,“别以为我被关在这里便什么都不知道,定然是七郎拦着不让你封那个女人为后。后位空悬,你却拿来骗我。你的皇后我不稀罕!”

“真的不稀罕,还是不敢稀罕?”平宗就等她开口,也好奇她到底对自己的来意会如何反应,“你说得没错,如今叶初雪是没有办法坐上那个后位了,但我后宫中的人并不少,也不缺你一个。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我格外开恩,你连这掖庭宫都走不出去,遑论做皇后。但如今我看在你我十几年夫妻情分上,给你一个机会。”

“那女人余下的东西我不要。”

连这话都是叶初雪之前就料到的,平宗听见了几乎要笑出来,丝毫不因贺兰频螺的态度而恼怒,心平气和地商量道:“你不如这样想,这世上若还有一件事物是她得不到而你能毫不费力拥有的,也就只有这后位了。”

贺兰频螺如遭重击,全身晃了晃,面色变得惨白。“最后一件,她得不到而我毫不费力拥有的?”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此前即使被平宗毫不留情地丢入这掖庭宫里,她也始终还有着一线希望:那个来历不明、声名狼藉的女人不可能战胜她。她有平若,还有贺兰部,以及她在北朝深厚的根基。平宗即便为了八部的支持,也不可能对自己下狠手。只要不死,她就总有办法将那女人除掉。

然而平宗这句话却让她赫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便看上去叶初雪一无所有,却仍然抢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丈夫的爱与珍惜。

封后遇阻,便索性将皇后之位送到她的面前来,这样以退为进始终掌握主动的做法令叶初雪的处境几乎瞬间扭转。因为平宗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肯定不会将皇后的权柄交与她,他们夫妇离心离德,也再不会有夫妻间的情意。连父子之间都已经成了仇敌,叶初雪就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同时,贺兰部得到后位,八部再没有异议,就连平衍的目的也被满足,再提不出反对的理由来。平宗和叶初雪都不用再去面对来自朝堂的压力。

还有什么比一个浑身罪责却被开恩放在后位上,同时仍旧一无所有的皇后更令人满意的安排吗?

“是那个女人的主意?”贺兰频螺恍然大悟,开口时只觉口舌无比苦涩,“是她让你来的?”

平宗哼了一声:“如果是我的话,你就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你对她已经言听计从到了这种地步?连这样的事情都愿意为她做?”她只觉一阵悲凉,“当初你在府中夜夜宿在她房中,我只当你是宠一个侍妾。可你竟然愿意带她去战场,我就知道你只怕是被她迷住了心窍。结果你竟然还带她去了日月谷……日月谷,那是连我都从来不知道所在的地方,那是你们贺布部的不传之秘,你却带她去了。她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她?”

“她能为我去死……”

“我也能为你死,你却根本不稀罕我的命。”

平宗安静地等她嘶吼着发泄完,才冷静地说:“她能为我去死,却更能想办法活下来。频螺,你不要想着跟她比,这世间不只是女人,即便是男人也没有几个能与她比的。”

他说到叶初雪的时候,目光神情都无比柔和,那是贺兰频螺即使在当年初婚情浓之时也没有在他面上看见过的模样。她怔了怔,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背离自己而去了。

“我以为,你让我去顶替那个皇后的头衔,至少是还对我有一分往日的情意在。”

“其实你在跟南朝琅琊王勾结,暗自养私兵,派人到日月谷口伏击我们的时候,就已经不顾什么情分了。”他见贺兰频螺面上血色突然退尽,点了点头,“没错,我都知道了。你所做过的每一桩恶事,不是对叶初雪,而是对我的每一桩,我都知道了。我今日来同你讲情分,讲的并不是夫妻情分,而是你我共同养育一个儿子的情分。你最好分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