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似风吹香灰过(第4/8页)

  焉赉仍然不放心,担忧地问:“奠非他们真的从漠北云山北麓一路跋涉,穿越山林到了这里?”

  “四个多月,他们有这个时间。”平宗说完就打算走,“别耽误了,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焉赉却仍然挽住他的马缰,抬起眼看住平宗的脸:“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叶娘子真的有身孕,怎么可能跋山涉水走这么远?她的身体受得了吗?而且那群人……那群人……跟昆莱是一伙儿的……”

  平宗怒火上冲,沉声喝问:“你想说什么?”

  焉赉在他如山一样的压力下,硬着头皮说:“我是怕这回是个陷阱。”

  “陷阱?”

  “对方知道你听到叶娘子的消息一定会去,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叶娘子根本不可能穿越整个云山到这里,她的身体不允许。我怕她根本不在这里,甚至我怕……”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头憋闷得难受,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了。

  平宗反倒收敛了怒气,缓缓问道:“你是怕她已经死了?”

  焉赉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只觉头顶有千斤之重,艰难地点了点头:“就算步六狐人不对她做什么,她也熬不过这么漫长的跋涉。”他说完之后将头垂得更低,准备着承受平宗的怒气。

  然而没有,几乎是天长地久的沉默之后,平宗的声音平静地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来:

  “你错了,她承受得了。”

  焉赉惊讶地抬头,见平宗坐在马背上,目光仍然投向远方的云山,脸上神情却变得温和而有信心:“别的女人或许不行,但她是叶初雪,强悍倔强不轻易放弃的叶初雪,她会坚持住的。”

  朝阳在这个时候从山影中挣脱了出来,金光似箭一样向周围辐射,将大地、草原、山川、河流都镶嵌上了金色的光芒。

  焉赉仰望着平宗,只觉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详和坚定。他突然意识到,叶初雪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一种让他可以忘掉自己的渴望、放弃自己的执着、不顾自己的利益,也蔑视世间所有的困难,无论如何都要去实现、去接近的信仰。

  焉赉心中发愁,并不因平宗的话而对叶初雪的现状有信心,却更加担心万一自己的猜测成真,要如何不让平宗失去理智。

  但是此时此刻,在平宗不可拂逆的意志下,他能够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好,我这就去召集部众,咱们一起去云山。”

  平宗却已经等不及:“你去吧,带着大军来追我,我先走一步。”

  “将军!”焉赉大吃一惊,想要阻止,平宗却已经提缰一跃,闪开了他的阻拦。

  “与其拦我,不如你们动作快点儿。”平宗在马上一笑,再不理睬焉赉,纵马向云山飞奔而去。

  此时叶初雪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处巨石上向下攀爬。

  她的肚子成了最大的累赘,只是走路还好,有些险峻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的时候,最先碰到石头的总是肚子。她不得不格外小心,甚至要用更危险的姿势,背对着巨石,一点点向下蹭。

  有时候脚底下是百丈深的沟壑,她不敢往下看,只能集中精神看着紧抠着石缝的指尖,或者被藤蔓枝丫遮挡住的天空。

  只有看着蓝天白云,才能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还有人在等着她出现。她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平宗会在这条无比崎岖艰难的山路的尽头等着她,将她从这一切困厄苦难中带走,将她护在怀中,为她遮风挡雨,保护她不被睢子他们追上。

  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不肯有片刻停歇。

  她的脚上满是血泡,手指更是磨得不成样子,十个指尖没有一个是完好的,扶过的石头、树干上都留下了指尖渗出的血迹。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裙子下摆早被她扯去,裸露出来的脚躁上到处都是被荆棘划破的血痕,而最难熬的是胎动。

  腹中的孩子似乎体察到了她激越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活跃。叶初雪猜这一定是个男孩,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在肚子里拳打脚踢,还经常在她身涉险境的时候突如其来地踢动,起初惊得叶初雪差点儿松手跌下山沟去。

  叶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坚持走下去的。如果没有小白和赫勒敦的日夜陪伴,也许她连半天都走不了,就会半途而废;也许没有即将见到平宗的巨大渴望驱动,她连一步都迈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