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可叹青泥何盘盘(第4/5页)

贺兰王妃无比后悔,痛心疾首地说:“都是我不好,那女人太精明了,我一字没有提起,她却猜到了。她太精明了!”

平若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个女人的厉害,的确不是他母亲这种久居内宅的贵妇人所能应付的。他走到榻边,在母亲身边坐下,低声说:“今天我去看七叔了。”

贺兰王妃一下子抬起头:“你去见阿沃?”

“放心,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们聊了很多事情。阿娘,你想过父王如果打回来的话会怎么样么?”

贺兰王妃无端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他……他的怒火会把龙城烧毁的。”

平若一时无语,若是父王回来,只怕她是首当其冲要领受他怒气的人。但平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希望他回来?”

王妃突然抬起头来,双目茫然空洞,摇了摇头。

平若倒是有些不解了,问道:“你跟父王也是一辈子的夫妻了,怎么会决裂至此?莫非真的是因为我?”

“当然!”王妃突然激动起来,望向平若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手抚上儿子的脸:“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他却要杀你。阿若,你要明白,为了你,阿娘可以和任何人为敌。只有你安康福乐,阿娘才能放心。”

这回答反倒让平若更加迷惑。他毕竟是未经情事的少年,不像叶初雪一眼就能分辨出贺兰王妃这种激烈的情绪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不懂,只是问:“可是父王他并没有真的杀了我啊。他不是终究饶了我么?”

“你不懂!”贺兰王妃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我的全部。阿若,你阿爹可以有许多女人,那些八部的夫人也罢,那个叶初雪也罢,他愿意宠谁都随他去。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阿爹可以没有我,我却不能没有你。”

平若懵懵懂懂,却也知道这道理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得说正题:“七叔说,如果父王回来的话,会登基做皇帝,那时我就是太子。”

贺兰王妃一怔,随即全部明白了。“可是你却不敢?因为那个?”她的手指向布包,“她究竟写了什么?”

“当时酒缸被砸碎,大火烧得十分厉害,如果阿娘不让我去找的话,这件事情也许会就此湮灭,再无人知道真相。可是因为阿娘一句话,我去找了,不幸还找到了。”他指着那布包,苦涩地笑了笑,“都在那里面了。那个本来你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贺兰王妃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惋惜失落,不甘心地过去将布包解开,从里面拿出一片烧得漆黑的陶片,凑到灯下去看。褐色的血迹留下的笔画清晰可见,字迹却残缺不全。她连忙去拿起另外一块陶片想要拼凑起来。

“写字的陶片,一共有十一片。”平若冷冷地开口,“上面写着八个字:平若并非晋王血脉。简单明确,毫无歧义。阿娘,这八个字就像刀一样天天都在我心口上戳,我每天都在犹豫,要不要来问你是不是真的。可是我又想,无论怎样,你是我亲生母亲,这总不会是假的。对吗?”

“当然,当然!”贺兰王妃惊得无法再压抑,一把将平若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住,就像小时候平若每次受了伤或是受到惊吓那样,只是如今平若已经长成,令她想要抚摸他的头顶已经变得十分困难,“你是阿娘的心头肉,是阿娘这一辈子唯一珍视的人,你当然是阿娘的宝贝。”

平若心头酸痛,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笔直站着仿佛一颗杨树,任由母亲将他抱住,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阿娘,如果当初父王把我打死了就好了。”

贺兰王妃愣了一下,吃惊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打量平若,见他神色漠然冷淡,突然怒从心头起,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不许你这么想!”这一下打得又重又狠,平若被打得头偏到一边去,贺兰王妃自己手掌也火辣辣地痛。

但更痛的是她的心。她打完就后悔,过去查看平若脸上的伤痕,急切地说:“我伤了你没有?阿若?你别怪阿娘,你是阿娘唯一的希望,你决不能说死字,绝不能这样。”

平若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闷闷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王妃却猜到了他的心事:“你是怕你阿爹终有一天会回来?你怕不是他的对手?”她皱着眉头努力思考:“你怕他回来做了皇帝,却因为你的身世不让你做太子?”她此刻也想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就在于自己的多事,登时懊恼起来:“是阿娘不好,阿娘当时病糊涂了,阿娘不该教你去找,阿若……”她抱住阿若:“现在就把这些陶片毁了,你阿爹不知道,此事没有旁人知道,你父王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