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一箭三雕

裴琰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孩儿愚钝。”

裴夫人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微喟道:“我来问你,当年扶助圣上登基的四大功臣,庆德王、董学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么样的人?”

裴琰低头答道:“庆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学士儒雅端方,但过于迂腐,薄公骁勇善战,但有些死脑筋;叔父他―――”

裴夫人步至他的身边,看了他片刻,道:“庆德王不过四十有八,便一病不起,你认为,他这病,真的是病吗?”

裴琰一惊,不敢作答。

裴夫人悠悠道:“我们两母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母亲是怀疑,庆德王挟功震主,过于势大,所以皇上他―――”

“历朝历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忌手握军政大权、精明能干、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当年年轻气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贬幽州;庆德王这一死,玉间府及周边十余州的兵权及赋税便收归朝廷,他麾下八万人马也会被圣上逐步分化;董学士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圣上才容了他,并册了他女儿为太子妃;至于薄公―――”

“薄公是死忠于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对他是最放得心的了。”

裴夫人一笑:“倒也未必,薄公其人,看似愚忠、死脑筋,我看这四人之中,最聪明的倒是他。”

裴琰渐渐明白母亲言中之意,手心隐有汗珠沁出。

裴夫人斜望了他一眼,道:“你身为左相,兵部、礼部、工部这三部实权现都握于你手;你身为剑鼎候,长风骑八万人马可以左右天下局势;你支持静王,他这个浣衣局宫女所生的卑微皇子便能与庄王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皇上之前能容你,是想用你来牵制庄王和陶相一派,保持政局的平衡;也想借长风骑来牵制薄公,让他那十万兵马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如今,你锋芒毕露,实力尽显,压得庄王一派抬不起头来,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裴琰打了个寒噤,一时无言。

“使臣一案,你步步为营,算无遗策,让人觉你心机似海;你散布的谣言可以令易寒步入陷阱,你可以让他在京城内无立足之处,你让他只能按你设定的路线逃跑,这份心机,这份手腕,谁想了不会害怕?

还有,我早和你说过,长风卫的真正实力,不到最关键时候不要显露。可这次,你为抓易寒,长风卫倾营出动。按你所述,昨夜的京城,除去皇宫,全城尽在长风卫的控制之下。你说,皇上会不会想,若有朝一日京城生事,你这长风卫,可比他的禁卫军和光明司还要令人害怕啊。”

裴琰垂头道:“是孩儿考虑不周。”的

“皇上的心机,还要胜过你几分。他今日朝堂之上盛赞于你,已是对你起了戒心,他越夸你,便越是将你置于烈火之上。先不说太子与庄王一系,就是静王,只怕也会对你有所嫉妒,日后必会对你设防。如果再有某些人在其间挑唆几句,你说,皇上和诸朝臣会如何看你?”

裴琰猛地想起散朝后入宫的卫昭和他面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一凛,低头不语。

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本已替你铺好了一条路,可你这样一来,倒让皇上更加怀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唉,不过也好,就当对你的一回磨炼吧!”

她步到窗前,凝望着满园菊花,默然良久,方缓缓道:“唯今之计,你只有离开朝中一段时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权,你就交出一部分吧。”

裴琰跪下叩头:“孩儿谢母亲教诲。”

裴夫人一笑,面上生出一种极媚的神态,眼中却幽怨哀深,望向窗外渐黑的夜空,轻叹一声,道:“我估计这几日,皇上布置好了,便会宣你单独面圣,该怎么应对,不用我再多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机灵点就是。”

裴琰只是叩头,并不说话,裴夫人又道:“你离开朝中之前,先吩咐崔亮把那件事给办了,你给崔亮配了个丫头,是想收他的心吧?听说那丫头厨艺挺不错,让你都不回慎园用餐了,倒是难得。”

裴琰一怔,眉头微蹙,不敢抬头,低声道:“我见子明似是倾心于那丫头,便把她放在西园服侍子明。”

“是吗?”裴夫人轻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安心了。”

裴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裴夫人忽道:“这个月二十五,是黄道吉日,我想替你将漱云收了做偏房,你可有异议?”

裴琰脚步顿住,良久方轻声道:“孩儿一切听凭母亲做主。”

这夜的月光,亮得有些骇人,夜雾也浓得有些异样。裴琰长久立于园中,任寒冷的露水爬上双眉,也不曾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