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7页)

徐鹏飞额角上的青筋抽缩着,脸上装出勉强的冷笑。他伸手抓过台上的卷宗,故意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似乎漫不经心地说:“这里的几百份材料,统统和你有关。许云峰,民国二十七年潜来重庆,社会职业经常变换……”他揭开卷宗的封面,随手翻过几页,扔在端坐一旁的魏吉伯面前,故意用一种无足轻重的语气说:“随便念几段给他听听。”

魏吉伯毫无表情地读了起来。

“渝匪字第27018号。据密报,中华民国三十四年,电力公司胡世合事件①,奸匪负责人许某曾多次潜入该公司煽动暴乱……”

①电力公司工人胡世合,被特务分子枪杀,全市电业工人愤而罢工,抬尸游行。在共产党和全市各界人民正义支援下,反动派被迫处决了行凶特务。

“渝匪字40034号。中华民国三十五年,据大渡口钢铁厂稽查组报告,‘三·二三’风潮①中,经常发现一化名老杨者,据查特征与前记载之许某完全相同,混入该厂指挥……”

①指1946年3月23日,大渡口钢铁厂工人集会要求加薪,国民党反动派开枪镇压,当场死八人,伤者甚众。全市兵工厂工人曾罢工声援。

“渝匪字……现查明,许某原系国防部兵工署长江兵工总厂工人,抗战初期即系共产党之……”

许云峰迎着敌特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在重庆工作多年,敌人收集到一些零碎的情报,丝毫也不奇怪。他仍旧凛然不动地静坐着,不时看看窗外的山城夜色。

徐鹏飞马上从另一夹卷宗里,抽出一张褪了色的相片,递到许云峰面前。那是一张照得模糊不清的侧面相片,有点象许云峰,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偷拍下来的。徐鹏飞淡然地说:“记得吗?三年以前,你到曾家岩五十号,你们的周公馆去,那时候你就给我们留下了这张纪念品。哪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还能把这张照片,给你本人看咧!”

许云峰当然记得,那时他刚从延安回来,到中共中央南方局请示工作。南方局的地址是在偏僻的曾家岩江边,因为周恩来同志曾住在那里,所以人们称曾家岩五十号为“周公馆”。那地方和特务头子戴笠的住处邻近,去来只有一条独路。

而且,就在南方局的同一座院子里,甚至在二楼上,就住着专门进行监视、偷听活动的特务。在收发室对面暗中摄下一张相片,也是不足为奇的。不过,半天之内,敌特就能把这一切材料整理集中拢来,倒是值得警惕的事。

“我看你对这些材料,很难否认了。”

徐鹏飞用卖弄的口吻,征求对方的意见。但他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的回答,竟猝不及防地毁去了他预想的效果。

“单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材料,在百万人口的山城中,你们找不到我!类似的材料,今后也休想找到任何革命者,老实说,如果没有叛徒,我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你的话很对。”徐鹏飞像从许云峰的话里抓住了一件有力的武器,他又有了信心。“你们的甫志高‘同志’,现在是我的助手了。从他手上,我们不仅掌握了你全部材料,而且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人!”

“可惜叛徒也会告诉你,旁的人你已经抓不到了。”许云峰神色自若地说:“否则,就不能解释你们为什么抛开叛徒,而对我许云峰发生了这样特殊的兴趣。我老实告诉你,尽管许云峰掌握着你渴望知道的一切材料,却只能给你加添烦恼!”

徐鹏飞隐隐地感到自己抛出的材料太多了,而且这些刀子,看来一点也没有戳中对方的要害。怎样才能动摇他的意志呢?他想发怒,但是,猛烈的怒火能冲开许云峰紧闭的嘴唇吗?用刑?不,只有最拙劣的傻瓜,才会妄想用毒刑拷打,来逼出这个无所畏惧的对手的口供!

徐鹏飞怀疑自己的策略是否正确,为什么开头这一场就如此步履维艰,而且着着被动?

他仿佛听到侦讯室外,有人在窃窃私议,这场审讯是成败的关键,是今后一切行动的张本。

只有突破难关,才能带动全局,他绝对不能失败!

“我们对你,当然有很大的兴趣。”徐鹏飞脸色一变,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可是,也可以完全丧失兴趣。单凭我手上的材料,就可以——”声音拖长,而且带着威胁的暗示。他停顿了片刻,忽然又急转直下:“我倒是设身处地,替你着想!”

许云峰看了对方一眼,慢慢转过头去,不再回答。

“你要知道,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是血淋淋的。”徐鹏飞猛然提高了声音,他实在无法容忍那嘲讽的神情。此刻,他确信,只有深刻而猛烈的刺激,才能压制对方,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你如果拒绝走甫志高的道路,那么,另一条道路正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