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8页)

破获,侦防处成立迄今,一无进展,而共产党活动则日益加剧。重庆军工生产,迄未好转,纵火事件余波,尚在滋蔓,军火爆炸案件更连续发生。蓉、筑、昆、渝学潮、米潮此起彼伏。滇、黔、川、康地下武装复乘我后方兵力空虚之际,四出奔袭,如入无人之境。最近川北华蓥山一带,抗丁抗粮,竟成燎原之势,致使兵源、粮源濒于断绝,消息传来,惊心动魄!长此以往,西南前途殊堪焦虑。此等情况业已函告人凤兄知悉。近复得总裁手谕,令兄立即破案……“

“报告处长,请接渝站电话!”

勤务兵的声音,把徐鹏飞从难堪的沉默中惊醒过来。他拿起听筒,“嗯”了两声,接着就吼叫起来。

“邮检组又发现了《挺进报》?……谁寄的?嗯?”徐鹏飞重复地问,突然声音一震:“甚么!查不出来?”

话筒里绝望的解说,使他更为烦躁,咆哮如雷:“总裁手令,限你们三天之内,立即找到《挺进报》的巢穴……否则,提着狗头来见我!”

徐鹏飞怒气冲天,劈手把话筒扔在桌上。

二楼灯火辉煌。惨叫、咒骂声不断传来。

徐鹏飞再不想听那些行刑的音乐了。侦防处成立以来,那些令人恼怒的,无影无踪的事件,又一齐涌上心头:兵工署仓库和运送军火的登陆艇连续爆炸,《挺进报》到处流传,甚至,像成群乞丐似的小学教师居然也涌到公署请愿……他仿佛看见朱绍良正在向保密局长诉说他的无能,那些震怒的上司的眼光正怒视着他,说不定哪一天,他将受到不知远比自己吓唬下属严厉多少倍的斥责和处分。徐鹏飞心头冰冷,茫然凝视着对面昏暗的墙壁。

手表嗒嗒地响,时针超过了十二点。

收发无线电报的响声已经停止了,但审讯室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全是些无味的喧哗。拷打、忙碌有什么用?如果他这一次站不住脚,那,那就完了,就像那正在全线崩溃的军事形势一样,不堪设想!

徐鹏飞突然站起来,表情变化不定,他已无法克制内心的空虚和恐惧。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离开了办公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正是一阵和往常一样的喧哗与吼叫,这些声音引导着他,使他移动步子走进一间审讯室。审讯室里烟雾沉沉,空气十分污浊,他瞥见老虎凳上,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旁边一盆火,几个人正把冒着烟的烙铁,伸向被审者的胸脯。徐鹏飞不管这些,独自走到窗前,用力拉开窗帘,推开紧闭的一扇窗户,他需要摆脱烦恼,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窗外,蒙蒙细雨一阵阵飘到他的脸上,阵阵寒意勉强帮助着他平息心潮的起伏。

背后,受刑的人一声惨叫……传来泼水的声音,徐鹏飞转过身,走到狞笑着的行动科长面前,冷冷地问了一声:“谁?”

“云阳县的。”

“已经三天了,怎么还没开口?”

行动科长讨好地迎合着他说:“马上,他就要开口的!我先搞他两下,这家伙已经吃不消了。”

昏厥的人,渐渐醒转来,恐怖地望着面前的人影,粗声喘气……

徐鹏飞向前靠近一步,怀着复杂的侥幸心理,厉声问:“甚么职务?”

醒来的人盯住他肩章上少将官阶的金星,全身抽缩起来,吐着白沫,像自言自语地哆嗦着:“县参议员……”

“问你党内职务!”徐鹏飞大声追问,皮靴朝地板上一蹬。

“党内职务?”他望了望徐鹏飞旁边的行动科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是他说的那个……县委书记。”

受刑的人喃喃地蠕动着焦裂了的嘴唇。

徐鹏飞冷冷地命令道:“松刑!”然后就背起双手转身向室外踱去。看样子,这个人的嘴巴已经撬开了,也许,共产党里也有容易对付的脚色,但愿能多遇上几个就好了。

回到走廊上,徐鹏飞刚才心里郁积的苦恼,被冲淡了一点,长长的走廊上冷空气叫人感到清新。他对这长廊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在他看来,干这行道的人和夜生活结了不解之缘。干这行道,不但要胆大心狠,机警毒辣,而且要能抓住对方心理的、生理的、家庭生活的、感情上的各种弱点,灵活地运用各种只要能达到目的的手段,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办法,瓦解对方的意志。他比同行高明,向来一帆风顺的秘诀即在于此。长廊的冷空气,供给过他无穷的希望,今夜长廊又能给他以帮助吗?半夜里,城市鼾睡着,稀疏的电灯光描绘出半座山城的轮廓。他凝望着黑暗,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一个浑身发抖的老头,被押过徐鹏飞身旁,进了另一间审讯室。徐鹏飞仍然站在走廊上没有移动,但他示意不要关上审讯室的铁门,这样,他就能够从敞开的门口,清楚地观察审讯的情形。他首先听到主任法官朱介严厉而稳重的声音:“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