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全食(第3/4页)

送走了齐以后,攸侯喜指挥官立刻召来了首席巫师丁皋和首席公共关系学家伊口关。

丁皋今年五十多岁,是一个持怀疑论者的无政府主义者,而且还留胡子,这作为一个负责与神灵沟通的神职人员来说,十分不可思议。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天有道,道即骰子这让尚不具备量子物理常识的同僚们更觉得他深不可测,进而产生敬畏。丁皋本人对周围人这种近乎崇拜的态度的反应只有六个字:真的么?我怀疑

而伊口关的人生态度则刚好相反,他不怀疑任何事情,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公共关系理论以任何论据证明任何论点。这项技能不光需要天分,而且需要血统。伊口关的血统可上溯到商朝第一代公共关系专家伊尹,他同样也继承了祖先在公共关系方面的智慧,在殷商军团中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他们两个是攸侯喜指挥官的左右手,在这一次的事件中都表现得很镇静:丁皋出于职业关系,经常观察天象,这种程度的日食还不足以动摇他对殷商天文学的信心,何况他怀疑这种事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只是集体幻觉的一部分;而公共关系学家只对人类群体感兴趣,太阳如何与他们的专业无关。

于是这三个男人就在阳光如晦的正午屋子里彼此对视,沉默不语。攸侯喜指挥官把铠甲披挂整齐,拔出青铜剑朝外面的一个方向指去,双目炯炯有神,豪气万丈地说:毫无疑问,这个奇异的现象昭示着我们需要立刻迁移!

他一开始就给会议定下了基调。

丁皋和伊口关彼此对望了一下,伊口关首先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您需要对这次天狗食月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我想要的解释。攸侯喜指挥官回答,他的直率让伊口关不太舒服,直率是公共关系的大敌。这时丁皋在一旁慢吞吞地说:存在就是被感知,您还没感知到一个解释,也许它并不存在,可我很怀疑这一点伊口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您错了,存在就是被官方感知。没有官方承认,您什么也作不了。

攸侯喜指挥官立刻扼杀了这一场哲学辩论的幼苗,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总之,我希望在天狗把太阳吐出来之前,把这件事决定下来。

如您所愿。伊口关和丁皋垂下头去,后者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可谁知道天会扔出什么样的骰子来同时把两块烧裂的乌龟壳藏进袖子。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

丁皋首先率领手下的巫师们在营地的中央广场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祈禳活动。齐作为特约嘉宾也出现在会场,这无形中增加了许多说服力。这时天色仍旧是昏暗的,他们不得不搜集来了许多涂满兽油的草棒点燃。

虔诚而胆小的殷商士兵们簇拥在广场周围,等待着官方的公告。他们一些人认为官方高层无法阻止哈马祖尔女王的诅咒;也有一些人觉得官方至少有能力把真相隐瞒下去,自己起码可以装作不知道;甚至有一些政府阴谋论者觉得日食根本就是官方干的。

丁皋当众烧了一块玳瑁壳,并把它交到齐的手里。齐端起玳瑁壳围绕着广场走了一圈,确保让每一名士兵都看的清玳瑁壳裂隙,同时确保他们看不懂。

随即丁皋宣读了神的旨意。他使用了一种非常聱牙拗口的上古语言,这是一种忠实反映量子力学测不准原则的语言:只要你能听清发音,你就无法理解其中的寓意;只要你觉得应该可以理解其中寓意,你就肯定听不清发音。

巫师的工作只是传达神的意思,至于解读,则是公共关系专家的领域。

接下来则是伊口关的登场,他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袍,头戴着从殷商故地带来的三梁官帽,肩膀上还蹲着一只鹦鹉。他对观众们露出了技术官僚特有的笑容,然后高举双手宣称:这一次的日食显然是神的一次警告,神说这里将会有一次大灾变。哈马祖尔女王已经吞食掉了太阳,接下来她会吃掉月亮和所有的星星。等到最后一颗星星被吃掉,天幕就会像是被拧掉了所有的螺丝钉一样轰隆一声掉下来,把所有人砸成二维平面。

殷商士兵们一片哗然,他们狐疑地看了看伊口关,再看了看依旧黯淡的太阳。在此期间,又有几个人眼睛被紫外线刺瞎,公共关系专家们立刻鼓动所有的鹦鹉开始鸣叫,一些学野兽,一些学人声和车轮滚动,还有一些学天使,反正没人知道天使该怎么叫。

营地的空气为之一振,这一番折腾彻底唬住了殷商士兵们的心灵。伊口关不失时机地提出:只有迁移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因为天空是一片一片缝在一起的,这一片天塌下来,还有另外好多片天。他在演说里表现出的煽动力和科学的世界观让全场的人都为之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