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聂士成:最后一位传统名将之死(第2/8页)

聂士成终于明白了,他的错误竟然是不该听军令!他事事听令,最后却身陷困境,可是,这是他作为一个军人的意义。六年前的甲午战争中,他率军在摩天岭取得了清军对日军的唯一一场胜仗,终甲午一战,被阻截后退的日军始终没有再踏进摩天岭一步,但是这个国家的人们对自己人的苛刻,似乎总是会超过对待敌人!

英雄末路:聂士成之死

7月9日凌晨5时,八国联军分两路先攻西机器局的前沿阵地——八里台。正面的是以俄英军为主的近6000名联军,500名日军第五师团精锐绕到了后路,进行包抄。而聂军在八里台总兵力是5500人,其中还有1000多人的伤员,真正能够参战的人员只有4000人。八国联军分两路攻的意图很明显:先用远距离的炮火消耗聂士成军,然后再寻找机会包抄。

这是对付强军的战术。

果然,战斗打响之后,八国联军并不像往常那样一上来就发动冲锋,长驱直入,而是先进行远距离炮战,开动猛烈炮火。后路在包抄的日军也一反常态地没有死冲,而是配合发炮,步步推进,6年前在摩天岭的惨败,第五师团还是心有余悸的。

这种打法对聂士成军是最致命的。天津保卫战以来,从租界之战开始,聂士成军已经经过了多日激战,士兵疲累,伤员增加,而八国联军却大多是刚刚增援而来的生力军,士气和战斗力尤猛,军火充足,这个损招估计是日军想出来的。

联军依靠炮火逐步缩小了包围圈,聂军独力难支!前方将士请求增援。

“没增援。”聂士成苦笑。

不仅没有从南方来的增援部队,就算是从天津城内来的都没有,在裕禄的总指挥下,天津城内的各支军队其实从来没有作为一个整体作战过,都是分散驻守,各打各的。而八国联军一旦进攻受挫,就会立刻派军支援,直至形成局部优势。

包围圈越来越小,炮火也越来越猛烈。“突围吧!”聂士成命令部将,看到部将们领命而去,聂士成穿戴整齐,披上了黄马褂,骑上了战马。

跟随聂士成多年的步兵管带宋占标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哭喊着拦在马前,不让聂士成冲向敌阵。

“你不懂。”聂士成苦笑,打马向四面是炮火的八里台桥冲去,宋占标追赶上,一把拽住马,拼死不放!

“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矣!”聂士成大喝。

他挥刀向宋占标的手腕砍去,宋占标只得放手,聂士成的战马箭一般冲向战火中。

“你不懂。”聂士成到底是指什么?是不懂曾经的英雄背负罪名和骂名的内心绝望,不懂毅然以死而证清白的决心,还是不懂大清还有一种比战场残酷百倍的东西——党争?

八里台桥上,敌军的炮火对准了黄马褂这个鲜明的目标,聂士成战马中弹倒下,再换一匹,一块弹片划过他的小腹,肠子流出。

宋占标等人哭喊着冲上来,恳请聂士成下火线,聂士成回答:

“吾未瞑目,必尽吾职!”

敌阵里的一名德军指挥官曾经在聂士成军中担任过教练,他发现了聂士成,赶忙命令士兵停火,用中文向聂士成喊话: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即可免一死!

听到这话,聂士成突然拽住马头,直立身体,圆睁双目,用尽全身气力回敬了一个字,然后冲锋向前,用手中的枪射杀敌阵炮兵!

对面枪炮齐鸣,枪林弹雨中,聂士成的两腿被打断,脸上左右两腮被打穿,颈部被打穿,脑门被打穿,胸部被打穿,血水横流,肠胃溃地,聂士成倒于马下,却是面露微笑!

在6年前的平壤之战中,聂士成的战友左宝贵身披黄马褂,战死沙场。

6年前的夜晚,在平壤的营帐中,聂士成和左宝贵把酒言战,商讨对付日军的办法,“我等须以持久之战对之”,何等睿智,何等豪气干云,何等快意人生!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6年前的那个夜晚,6年时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却也会让人觉得无比漫长,眼前的景象就像那年那夜漫天的星光,将军卸甲,岁岁年年!

宋占标号叫着冲向联军,中炮牺牲。

八国联军用红毯裹住了聂士成尸体,将尸体送还。然而,附近仍然要“报仇”的某些拳民准备夺走聂士成尸体辱尸,被八国联军开火击散,裕禄在天津城里向军机处上报聂士成战死,要求给予抚恤,端王集团坚决不肯,最终慈禧以两宫名义下诏“准予恤典”,但上谕中仍有一句:“聂士成误国丧身,实堪痛恨!”

聂士成就这样“戴罪阵亡”了,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但这是大清最后一位淮军将领之死,是最后一位传统名将之死。聂士成自幼父死家贫,在母亲的严格教育下长大,喜好习武,好行侠仗义。初入河南籍将领袁甲三(袁世凯叔爷爷)的平捻团练,后入李鸿章淮军。在淮军后期的腐化堕落中,唯有聂士成坚守原则,他曾与各营营官立誓相约,刻苦训练,英勇抗敌,并对朝廷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