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末路(第3/4页)

端方深刻地指出,立宪与专制有优劣之分,而君主与共和则只有形式之分。如果宪法受到尊重,君、官、民都只是同一规则下的游戏参与者;而如果宪法不受尊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国家的破坏者。“设立政府所以谋公共利益,保全国民之治安兴盛利乐,非为一人一家或一种人之幸福尊荣私利也。”

1909年6月28日,端方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引起了世界的关注。美国各大报纸纷纷报道,《华盛顿邮报》(Te Washington Post)的题目就是“塔夫脱(总统)观察中国,从端方的任命看到伟大的商贸开放”,认为端方出任直隶总督将极大推动大清国改革的广度和深度。

当国内外都对端方出任直隶总督而给予热望时,端方却在半年内因严重违纪而被革职。

1909年11月20日,李鸿章之孙、农工商部左丞李国杰弹劾端方,理由是其在慈禧太后葬礼上“大不敬”,证据有三:葬礼中沿途派人照相;迁奠礼上焚化冠服时,端方的大轿从侧旁“横冲神路”;于风水墙内借行树为电杆(其实是为了照明)。根据曹汝霖的回忆,李国杰参加典礼后,与农工商部郎中冒广生谈及,冒广生说:“此属大不敬,你为御前大臣,敢弹劾吗?”李国杰经他一激,即说:“为何不敢?”遂由冒广生草奏,由李国杰参劾。

奏折一上,摄政王批示交部严议,而三天后,居然以“恣意任性,不知大体”为由革除端方职务,另调湖广总督陈夔龙出任直隶总督。

据曹汝霖记载,“伟侯(李国杰)公子好出风头,鹤亭(冒广生)名士喜弄笔墨,而摄政王对于大行皇帝之事特别严重,二人或有揣摩迎合之意亦未可知。余与二人均系熟友,一日我问伟侯,君与午桥(端方)是否有过节。彼笑答,因鹤亭激而出此,想不到午桥竟受到这样的处分,言时有悔意,可见上奏权不应滥用也”。

周善培直指端方是四川动乱的罪魁,莫理循则公开表示端方是“满人中之佼佼者”,“在中国享有广泛的威信”。

端方是满汉平等的首倡者,他的女儿就嫁给了袁世凯的儿子。有人认为端方的下台,是载沣为了清除政治上的异己。其实,作为大清“董事长”的载沣与有可能作为“总经理”的袁世凯本无根本冲突,与袁矛盾很深的其实是铁良等满洲亲贵。载沣当国,年仅26岁,凭借的只是慈禧太后的政治遗嘱。对于端方的“大不敬”,一旦有人举报了还不处理,载沣就很容易引火烧身。而野史表明,真正动怒的其实是隆裕太后,西方的媒体报道也认为端方毁在她的手里。后世有人因此感慨:“清有长城如此,而顾以微瑕黜之,此清之所以亡哉!”

墙倒众人推,不久,御史胡思敬弹劾端方在两江总督任上“贪横”的十条罪状,内阁发交张人骏调查,结论是“尚无罔利行私实情,惟束身不检,用人太滥,难辞疏忽之咎。现在业已革职,即着毋庸置议”。

蜀道之难

端方被革职后,过了两年的寂寞时光。这对一个年富力强又有丰富从政经验,并对国际大势知之甚深的人来说,当然是痛苦的。

铁路国有成为他政治翻身的机会,自被任命为川汉、粤汉铁路督办大臣后,端方就一头扎进了工作。然而,正如盛宣怀、岑春煊一样,这三个人都是久困牢笼的猛虎,放出来后急于建功,一味躁进。盛宣怀、端方先受理路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这种雷霆手段本是处理此类乱麻般纠葛的不二法门,广东、湖南、湖北迅速见效,却奈何四川地方官员存了私心,阳奉阴违,导致了湿手抓面团,成了僵局。而岑春煊一边倒支持商办的主张,是另一种躁进,只是方向与盛宣怀、端方相反。

原本,端方与盛宣怀一样,都是主张强势贯彻朝廷精神的,但武昌暴动后中央政府底气丧失,而新生的资政院又还在宪政“实习期”,把宪政这辆进口豪华车开得七倒八歪,中央政府居然被压服,拿盛宣怀当了替罪羊,还要求处以极刑。端方也是被攻击的靶子,但他毕竟在外手握雄兵,自然无恙。端方很见机,随风调头,来了个“左满舵”,从坚决要求镇压闹事者变成了坚决要求释放无辜者,而“川乱缘起”也被他改为“实由官民交哄而成”,并弹劾了赵尔丰等四川官员。中央政府下令将被弹劾者革职拿问。

端方一转舵,在第一线的赵尔丰就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他随即多次弹劾端方“济乱”、“诡谲反复”。11月2日,赵尔丰上书中央政府,痛斥端方,说川路纷争还在合法、和平范围内进行时,端方不断来电要求采取强硬措施,而等到他将蒲殿俊等抓捕后,端方却又变了脸,主张应该赶紧放人,认为首要一放,乱事就能平息。赵尔丰认为,“事理自有是非,法律期无枉纵,若竟不究虚实,旋拿旋释,不徒有伤政体,抑亦无此办法”。他认为,自己之前不拿“因其无罪而宽之”,随后抓捕“因其罪著而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