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洗:裴炎之死(第2/3页)

本来姜嗣宗是不会死的,问题在于这个人的话太多。当他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向刘仁轨介绍完裴炎的案情后,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我很早就察觉裴炎心怀异志了,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刘仁轨眯着眼睛看着这个来自东都的太后心腹,突然觉得阵阵反胃。在他看来,裴炎这个人固然该死,几年来帝国发生的一系列重大政治变故,几乎都是裴炎在背后搞的鬼,现在机关算尽,反遭太后兔死狗烹,可谓死有余辜!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一副龌龊的小人嘴脸,显然也是武后门下的一条走狗。

既然你小子今天撞到了老夫手上,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心念电转之间,刘仁轨已经有了主意。他一脸凝重地看着姜嗣宗,说:“哦?尊使早就察觉了?”

“那是当然!”姜嗣宗得意洋洋地说。

刘仁轨点点头,忽然话题一转:“仁轨有一道奏章,有劳尊使顺道带回。”

姜嗣宗满口答应。

他并不知道,刘仁轨交给他的这道奏章就是他的死亡通知书。

姜嗣宗兴冲冲地回东都复命时,武后展开刘仁轨的奏章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嗣宗知裴炎反,不言。”

武后一声令下,姜嗣宗被当廷逮捕,并立即绑赴都亭绞死。

很可能直到绞索套上脖子的那一刻,姜嗣宗依旧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随后的日子,武后迅速果断地展开了一场政治清洗。

带头力保裴炎,公然与武后面折廷争的刘景先和胡元范率先下狱。文武百官一见势头不妙,赶紧夹起尾巴做人,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替裴炎说话。

光宅元年十月十八日,裴炎以谋反罪名被押赴洛阳城郊的都亭驿斩首,家产抄没,亲属全部流放岭南。出人意料的是,朝廷查抄裴炎的家产时,发现堂堂的首席宰相居然一贫如洗,家中储存的粮食还不到一石!时人闻之,无不感叹。

临刑前,裴炎看着前来为他送行的兄弟们,满面凄惶地说:“各位兄弟当官都是靠自己奋斗,我没有尽丝毫力量。而今却受我牵连流放边地,实在令人悲伤!”

若仅从史书记载的上述二例来看,裴炎居官,足以当得上“清廉”二字。

行刑的这天浓云低垂,法场四周秋风呜咽,无数的落叶在空中飘飞乱舞,辗转无凭,一如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

面容枯槁的裴炎拖着枷锁脚镣,一步一步走向法场中央的行刑台。

此刻他的心中异常宁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解脱。

刀光闪过,一代权相人头落地。曾经的辉煌随风而逝,一世功过任人评说。

裴炎被斩后,侍中刘景先被贬为普州(今四川安岳县)刺史,不久又贬吉州(今江西吉安市)员外长史;中书侍郎胡元范被流放到琼州(今海南定安县),随后死在贬所;另一个宰相郭待举也被罢相,贬为太子左庶子。

在武后的清洗名单中,不仅有文臣,也有武将。

首当其冲的,就是时任左武卫大将军的程务挺。

自从裴行俭死后,程务挺就成了帝国军界最引人瞩目的一颗新星。短短几年来,在裴炎和武后的大力栽培和提拔下,程务挺迅速升迁,从一个普通将领成长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兼左武卫大将军。他手握重兵,在抗击东突厥的战争中功勋卓著,俨然已是帝国军界的擎天一柱。喝水不忘挖井人,程务挺对裴炎的知遇之恩一直深怀感激,所以一得知裴炎入狱,马上写了一道密奏呈给武后,为裴炎求情。

这道密奏立刻引起了武后的高度警觉。

裴炎和程务挺,一个掌朝廷之重权,一个执军界之牛耳,身份如此特殊的两个人物一旦搞到一起,对任何统治者都会构成极大的威胁,武后当然不能对此漠然置之。而且据有关方面奏报,徐敬业叛军中的两个核心人物——唐之奇和杜求仁,又与程务挺关系密切。综合这些因素,武后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倘若手握重兵的程务挺突然倒戈,与朝中的裴炎一党内外串通,再与扬州的徐敬业南北呼应,那后果岂堪设想!

思虑及此,武后当即在心里给程务挺判了死刑。

就在处决裴炎的不久之后,武后随即派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带着她的敕令前往程务挺军中,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其斩于军中,并籍没其家。程务挺一死,突厥人顿时欢天喜地,不但设宴庆贺,还给程务挺立了一座祠堂,每次出战,必先在其灵位前焚香祷告。此举常令后世的许多读者百思不解,搞不懂突厥人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对手和敌人奉若神明。其实这不难理解,草原民族历来拥有浓厚的英雄崇拜情结,一个人只要被他们视为英雄,就有资格获得他们的顶礼膜拜。至于说这个人生前属于哪个阵营,那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