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从发现了那只脏兮兮的鞋垫,专案组的警察全像注射了兴奋剂,个个精神十足。按照齐若雷的命令,全局警察实行了总动员,根据现场足迹对一高一矮两个作案人的判断分析,要求侦察员在全市“淘干河水找活鱼”,逐门逐户地毯式排查,以尽快锁定作案人。整个公安局此时就像加满了油的发动机在高速运转,一批批侦察员和社区片警走街串巷,一条条的线索收集上来又迅速排除。工夫不负有心人,谁也意想不到,几天之后,案件的第一个重大嫌疑人在女警何雨的视线中浮现出来。

原来,从现场提取的那只鞋垫,被何雨研究透了。她先是设法把渗入垫布中的汗渍做了处理,然后用水洗净了鞋垫上表面的一层泥,垫面上手工绣制的精美花纹顿时引起了她的兴趣。

这只鞋垫的正面,由黑色绒布做衬底,花纹绣得色彩斑斓:前掌是一朵紫色八角花,用一根藤蔓连接,中间脚弓部位是两个红绣球,后脚跟儿是一个外圆内方的金钱,用黄色的金线绣成。鞋垫做得针脚细密,十分考究。

紧接着,何雨又请教了黄河大学民间艺术系的专家帮助研究,分析这鞋垫花纹可能是满族人的绣品。梁州市郊有一座满城大院,多是旗人后裔。何雨骑摩托车赶过去,通过户籍警找到了附近的居委会,把鞋垫拿给居委会主任。对方是个姓岳的红脸膛老太太,满头银发,身体健朗。她端详着鞋垫,拍了一下大腿,马上说:“这鞋垫是咱们这一片儿人绣的,可不一定就是满族人绣的。”

何雨忙问为什么,老太太指着鞋垫说,这种鞋垫是办事处一家工厂专门为一个外资鞋厂搞加工的,工人中既有满族妇女,也有汉族妇女,慢慢的汉族妇女变通了图案花样,把后跟儿上的吉祥花变成了铜钱,意思是脚踏财源滚滚来。后来厂里改进了工艺,成了机绣,这手绣工艺就传到了各家各户。何雨还要问个究竟,热情的岳老太说,今天上午正好市郊逢集,附近不少群众绣的鞋垫会拿到集市上卖,说不定能找到这种鞋垫的。

岳主任虽然年过七旬,可眼不花耳不聋,走路腿脚一阵风,拉着何雨就到了集市上。这里的街面上果然十分热闹,各色小商品在道路两边摆成长龙,不少骑自行车的、驾倒骑驴三轮车的,还有乘拖拉机来的农民。他们把粮食蔬菜一古脑儿摊在地上,卖衣服的则在两根电线杆儿上扯上一根绳子,挂上各式服装,稍微奢侈一点的则占据一块四五平方米的小地盘,用大块塑料布搭起小棚子,便是一个小型服装店了。还有卖吃食的小贩,拉来汽油桶做的铁炉子,架起一只炸油条的大锅,用两个木凳支起一张面板,再摆上几张小桌小凳,便是一个简易饭店了。整个集市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人们熙熙攘攘显得热闹非凡。

转了不大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卖生活日用品的地方,只见依次摆放的摊位上,果然有不少花花绿绿的绣品,除了花头巾、围裙、肚兜,还发现了鞋垫,可这鞋垫大部分是机绣的,图案都不同于作案人穿的那种,转悠了半条街,还是一无所获。岳主任说,何姑娘这样子找简直是大海捞针,我明儿帮你挨家挨户收样品,就说有供货商专收手工绣鞋垫。

两人正在路边说话,看见一个矮个子妇女背着半袋粮食走过来,头上围了条蓝地的花头巾。何雨眼尖,只见头巾的图案花纹与鞋垫上绣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紫色八角花十分硕大,红绣球变成了四个,头巾的边沿儿是用藤蔓穿起的铜钱。

何雨刚要喊对方,被岳主任一把扯住了,撇了撇干瘪的嘴唇,暗示不要做声。何雨会意,两人就悄悄跟在那个女人后边走。矮女人走得很快,转眼就拐进了村子,远远地看她进了一座农家院儿,院子是用泥土垛的墙,墙顶上种着密密匝匝带刺的仙人掌,院内露出的房脊瓦片脱落,一副破败的模样。

“这家姓金,”岳主任在回居委会的路上介绍道,“一家弟兄三个都倒腾土货,因为哥仨都长得瘦了吧叽,人送绰号叫大老汉、二老汉和小老汉。”

随着岳主任一番介绍,何雨得知,大老汉、二老汉因一起文物案一个被执行死刑,另一个还正在服刑,剩下的小老汉像只没尾巴的鹰,天南海北地在外边飘来荡去。“你们碰上真对手了,要抓这个地哧溜,可没那么容易。”

何雨进一步了解到,金家祖上曾是一个亲王的家奴,由于勤快机敏,甚得宠爱,以后就赐了金姓,世代在白云塔附近守坟。到小老汉的爷爷,由于家境败落,便从八旗兵营驻扎过的里城大院,辗转迁到了这里。小老汉的父亲生性暴戾,常年酗酒,他的两个哥哥从小逃学,混迹在文物道上。小老汉小时更惨,干脆被寄养在白云塔旁的寺庙里,靠吃庙里的斋饭长大。因他自幼无名,还是住持给起了个名字叫庙寄。这金庙寄自幼颖悟,跟寺内大和尚苦练了一身极好的轻功。小小年纪,还可以把大盘鼓擂得震天动地,玩出的花样让人眼花缭乱。当时在附近小学教图画课的秦伯翰,看庙寄聪明,让他免费跟班读书,此后才有了个学名叫金妙计。可好景不长,随着商潮涌动,村子周围的几个大墓被人盗挖,妙计也开始跟着两个哥哥混迹在文物道上。他身材瘦小机灵,有一次遭警察追捕,从四楼上跳下来竟未伤分毫,被道上人称“地哧溜”。他几次作案脱逃,抓获后由于年龄小免于起诉。这些年他一直居无定所,有时间到哥哥家看看嫂子,而后便无踪无影。几天前,白云塔举行开放仪式,有人还看到他在塔前当盘鼓指挥,此后便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