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鸡血石(第2/2页)

一抹清风托着一堆鸡血石碎粒,呈到了他的面前。不过些许凡物,可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那碎粒上残破不堪的一个“崔”字。

此物是在方才那郑氏女儿投湖之处发觉的。

崔望沉默良久,方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吹响,一阵曼妙的曲调响过,便有一只额生白羽浑身翠碧的小鸟儿现身。

他分出一缕神识,方才还木愣愣的小鸟儿瞬间有了神采,拍打着翅膀,左右看看,不一会便瞅准了方向振翅而去。

不远处,风乍起,静湖顿起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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镙黛都急坏了。

也就去马车上取个东西的功夫,等回来,小娘子便不见了。正着急忙慌地要差人去找,小娘子又回来了。

只是形容颇为狼狈,襟前的羽麾破了一块,连簪发的鸡血石玳瑁簪也不见了,不像是去游园,倒像是与人打了一架。

“小娘子,你、你这是……”

郑菀挥挥手:“无妨,速来与我梳头。”

贴身侍婢手法虽不如梳头娘子那般巧,可到底也是专门学过的,镙黛净了净手,便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娘子身后。

为女眷准备的更衣室,自备有铜镜、象牙篦,以供更衣后的女眷梳洗。

镙黛才捋起一缕黑发,却听小娘子吩咐刚才领路的侍婢:

“气闷,开窗透透气。”

更衣室里常年熏着香,确实气闷。

镙黛不疑有他。

不多久,一只额生白羽的翠鸟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外的梅枝上,不一会,又轻轻巧巧地落到了梳妆台前。

一双黑豆眼左看右看,最后啄起了台上瓷缸里的清水。

郑菀伸手逗那翠鸟,笑得一双眼儿都眯成了月牙儿。

镙黛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鸟还真不怕人。”

她多年未曾见小娘子这般笑过。

这笑让她想起自己六岁那年,惶恐不安地跟着人牙子进入一座华丽的府邸,见到端坐于上拥有这一整座府邸的尊贵瓷娃娃,那时小娘子才三岁,梳着双髻,笑容便如现在这般,烂漫天真。

“是啊,不怕人。”

“只是小娘子,您那簪子……”

这簪子是昨日老爷一大清早便送来的,镙黛瞧着还没甚珍贵,偏小娘子喜欢,生生把玩了一日,连睡觉都要握着。

“掉了。”

“可——”

“没甚可是,”郑菀打断她,“莫要与我阿娘说,免得她担心。”

“可这样一来,小娘子您便没束发的了。”

郑菀笑笑,探手出去,雪色皑皑,窗外一枝红梅如蜡染,她指着,“便簪这梅花罢。”

翠鸟儿忽地一拍翅膀,飞出窗外,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云端。

郑菀怔怔看着出了会神,却听脑后镙黛一声:

“小娘子,好了。”

铜镜内,隐隐绰绰照出一道人影。

时间仓促,并未绾什么复杂的高髻,只以云锦同色的丝绦在头顶打了个巧结,其余长发泼墨一般披在脑后。

耳饰珍珠铛,眉点梅花钿,长裙曳地,亭亭袅袅,再看不出方才的一丝狼狈。

“不错。”

郑菀赞了一声。

大麾来时,还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郑菀披上,双手拢在袖笼里,沿抄手游廊出了净房,便径直向兰泽苑去。

苑内已来了许许多多人,不拘男女,来来去去尽是些熟面孔,只是朝郑菀投来的眼神,透着那么丝古怪。

郑菀上了廊,还未进门,便见一鹅黄裙裳的勋贵女郎悄悄儿从侧间过来,瑶扇抵唇,声音放得很低:

“菀娘莫去,太子……也在里面。”

上林宴是一岁一度百官同乐庆贺丰年之宴,更是适龄的儿郎和小娘子们相看之宴,男女同席,不拘礼数,自然有簪花赠情的传统。

太子在里面,也不甚稀奇。

郑菀认出来人。

这人是大长公主安庆之女容怡,也不知大长公主这般跋扈的性子是如何养女儿的,堂堂亭主却生得怯懦柔弱,被区区一五品官家的女儿欺辱上头,有一回她看不过眼代她斥了对方,倒叫这人一直惦记着。

梦中这人,也是唯一一位敢在郑家流放后,凉亭赠盏以酬故人的送行人。

她目光不由放柔:

“无妨。”

“莫、莫去,她们早商量好了要戏弄于你!”

眼看郑菀还要往里去,容怡急急道,一张脸憋得通红。

勋贵与世家,从来是两个圈子。

郑家眼看落难,最后来通知她的,却只有这么一位勋贵圈子里八竿子打不着的贵女,郑菀暗叹了口气:

“亦无妨。”

她等的,便是这一刻。

饵料已下,戏已开锣,崔望,你来,还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