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平花(第3/4页)

屋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我听到大舅向门口走来,赶紧离开了。

这时,二舅正好从东后院来到了前院,看到大舅从屋里走出来,刚要开口,大舅却先说话了:“咱哥儿俩该聊聊了。”

二舅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这一回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房间走去,我很好奇两人会不会再像先前那样争吵以来,便轻手轻脚地来到房门前,把耳朵贴近门缝。

我听到二舅先开口了:“哥,现在的形势,您比我更清楚,是您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我搞不明白二舅是什么意思。

“胡同口洗衣店里那个中等个头的伙计是两个月前新换的,你要留神,我上次踢走的那俩要饭的跟他是一拨的。”大舅开口了。

“谢谢哥,我还真大意了。”二舅说。

“这一阵子,你那鸽子飞得勤了点儿,知道吗?蒙得了孩子,可蒙不了我。”大舅接着说。

“这一阵子确实飞得有点儿勤。”二舅笑着回道。

“咱这胡同里的鸽子晚上从来就没飞过,就你的桃花眼,晚上都不闲着,我一听到那声音,就知道你们这些共产党又开始忙活了。国民党要是有你们这股劲头,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大舅轻轻叹息了一声。

“哈哈……”二舅笑了起来,然后打趣道,“那您还不重新选择一次,站到人民这一边。对了,这也是我的上级要我和您谈的目的。”

“别价,我不想和你辩论,我离开北平以后,你要当心保密局的人狗急跳墙,我可不想让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在咱家。”大舅说。

“好吧,您离开北平去南京,接下来解放军会势如破竹,继续南下。”二舅说。

“照顾好爸妈!”大舅继续嘱咐着。

“哥,您再好好想想,这个政府已经烂到根儿了,还值得您去维护吗?”二舅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过,可你嫂子和平儿他们怎么办?”大舅沉默许久,突然问道。

“哥,我就等您这句话了。其实我们早就替您想好了办法,先安排嫂子和平儿从南京去香港,后面的事情,您完全可以放心。”二舅立刻回答说。

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

我觉得我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着。

“啪!”屋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声响。

我一惊,立刻将眼睛凑到门缝处往里面看。

我看到大舅的右手用力地拍在了二舅的肩膀上,两个人都笑着看着对方。

“扑通!”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笑了起来。

这一天,二舅推着自行车,吹着口哨回来了,车的后座上驮着高高的用麻绳捆好了的“太平花”“大花盒”“二踢子”“麻雷子”和“寸鞭”。

“太平花!大花盒!”我赶忙跑上前,既高兴又惊讶地问,“二舅,离春节还有十来天,您就给我买炮仗啦?”

二舅被我的话逗乐了,他摘下棉手套,用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说:“谁说是给你买的?”

一旁的赵姨也很吃惊,问道:“二少爷,您这是怎么的了?”

二舅却不理赵姨,他朝屋里喊道:“解放啦!北平和平解放啦!”

二舅的话音还没落,姥爷就挑开棉门帘走了出来,问道:“是真的?”

“那当然,昨儿达成的协议,今儿个签的字!”二舅说。

“嘿!我早不就说了嘛,打什么劲儿呀!”姥爷拍着大腿,高兴地说。

“佛祖保佑!”姥姥也从屋里出来了。

“我去告诉秀儿,让她踏踏实实地生孩子。”赵姨高兴地往外走。

二舅进了屋,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根本顾不上跟我说话。

“可找到了!”终于,他从一个樟木箱子里取出了两三个匣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二舅没有回答我,而是打开了其中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我凑到跟前问。

匣子里是一溜大小不一的黑漆葫芦,但这些葫芦很奇怪,细腰处显然被切断了,又用圆形竹片粘牢,竹片上面和两侧装有三根或六根小细竹管。

我疑惑地看着二舅,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物件。

“老永、小永做的东西就是地道。”二舅嘴里不停地夸赞着。

“老永、小永是谁?”二舅的话更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当年图将军送我的鸽哨,都是名家制作的。”二舅把其中一只鸽哨拿到手里把玩着,说,“老永和小永都是制作鸽哨的大师。”

“原来这就是鸽哨。”我恍然大悟,但仍有些不解,“咱家的鸽子从来没系过鸽哨呀。”

“抗战前,咱家的鸽子就系鸽哨,那哨声又打远又揪耳朵。”二舅一边讲,一边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悠扬的鸽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