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觉寺(第3/4页)

“知道!”二舅答应着,头也不回。

“嘿,我说刘渝平,你长本事啦,一个人就敢往前走!”我逗着刘渝平。

“走山路的时候,要时不常地用桃木棍把路边的灌木丛拨拉一下……”二舅提醒我们。

“这叫‘打草惊蛇’。”我抢着说。

“真机灵!”二舅夸着我。

刚拐过一道弯,刘渝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表情惊讶地一边朝我们回头,一边用手指着前面一处岩石,小声说:“有人!”

当我和二舅顺着刘渝平手指的方向看时,也都大吃一惊。

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年轻人正坐在岩石上休息。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褂,下身是一条褪了色的灰布裤子,他的脚边放着一副扁担和两个筐子,筐子用布盖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位兄弟哪个村的?这是去哪儿呀?”二舅走过去问道。

“车耳营的,去趟温泉,卖些山货。”年轻人看到我们走了过来,便挪了挪身子,在岩石上腾出了位置,好让我们坐下。

“兄弟别客气,我不坐。”二舅赶忙说道。

“您这胳膊怎么了?”刘渝平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

“莫非是跟小鬼子打仗打的?”二舅可能是觉得刘渝平问得太唐突,便找补了一句。

“要真是跟小鬼子打仗打的就好了!”年轻人狠狠地说。

二舅疑惑地看着年轻人,没再问下去。

“去年随商队去东北做药材生意,不知道哪儿的一颗炮弹打偏了,落在我们商队里,二十几个人,就剩下我一个!”年轻人的表情有些伤感。

我和刘渝平站在二舅的身后,看着这缺了一只胳膊的年轻人,都不敢再说话。

“别多想,毕竟命保住了不是?”二舅劝着他。

“也只能这么想了。”那年轻人感激地看着二舅,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带俩孩子去大觉寺那边玩,城里来的。”二舅指了指我和刘渝平。

“嗨,这年头,寺里的香火早都没了,没啥好玩的。”那人看了看我和刘渝平,摇着头说。

二舅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我和刘渝平继续往前走。

刘渝平跟在我的身后,我们谁也不再说话,一路上只听得到我们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一路上寂静得有些怕人,终于,刘渝平问:“为什么还要打仗呀?”

我一愣,回头看了刘渝平一眼,却不知如何回答。

二舅表情凝重地把手放在刘渝平的头上,说:“问得好!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问问这句话,内战也许就打不起来了。”

我使劲儿琢磨着二舅说的话,一抬头,大觉寺到了。

这天晚饭后,大家照例坐在院子里面乘凉。

二舅的心情有些不好,今天我们从驻跸山回来,又遇上那位只剩一只胳膊的年轻人了,为了帮助他,我们特意买了点儿杏干等山货。

洋大夫显然察觉到了二舅的情绪,问:“年轻人,怎么了?”

“内战这个打法,不知道还要死伤多少人?”二舅并没有回答洋大夫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年轻人,你知道我是医生,却还要问我这个问题?”洋大夫笑着说。

“您是医生,救死扶伤是职责所在。可当前最需要救治的,是我们这个国家。”二舅说。

“洋大夫,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个断胳膊的年轻人。”我说。

“哦。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洋大夫心情也沉重下来,他显然知道这个年轻人。“这个政府就像是一座陈旧的破房子,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洋大夫沉吟着。

“是呀,从上到下贪污腐败,只关心‘五子登科’,不管民生问题,反而发动内战……”二舅说着停住了,他看了看洋大夫,问道,“您也不看好国民党政府?”

“当然,虽然我不赞同内战,但就中国目前的专制制度来说,改朝换代也只能通过内战的方式解决,只是苦了中国的老百姓了。我希望以后会有一个真正民主廉洁的政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老百姓的基本利益。”

“洋大夫,以后咱爷俩得多聊聊。”二舅向洋大夫竖起大拇指。

“洋大夫,俺家孩子发烧,烧得说胡话,麻烦您过去给看看。”突然,一个村民打扮的人跑进了院子。

洋大夫二话没说,回屋拎起药箱就跟着那个村民出了院子。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东边黑蓝黑蓝的天空上,突然一颗流星从天空上划过,各种鸣虫比赛似的纷纷叫了起来,有蛐蛐,也有草蛉。

我们坐在葡萄架下,一边乘凉,一边等洋大夫回来继续给我们讲他年轻时在法国的事情。

“洋大夫怎么还不回来?”刘渝平等得着急了。

“再等会儿吧,洋大夫给大家伙看病,也许有疑难杂症什么的。”铁拐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