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二更)(第2/3页)

江茗沉默片刻,待自己稍稍冷静之后,转身看向乔靳:“你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我知道你背后有个人,他是谁我也知道。”说完,她又慢慢的补充了一句:“乔靳,不要对我说假话。”

乔靳应了一声,开口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三十年前,北胡和大胤在延庆道附近起了冲突。那时候北胡的大君尚在修整北胡几个部族,有人顺势归顺,有人自然也不愿,便打了起来。有个北胡的小部族受到波及,无奈南迁,到了大胤的边关,却被当做要来骚扰,杀的杀俘的俘。

他们原本是表明了自己来意的,当日在延庆道驻守的人是江家,下令的却是方来督军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昭南王。

他们无视这小小部族绝不进犯的说明,将他们当做折子上的功勋。

男子十五岁以上的,杀。

女子和孩童留了下来,送往大胤南部去开矿。

如今手上的每一个铜板,上面沾着的也许就有这些人的血泪。

乔靳的母亲便是在这路上被胤人糟蹋,生下了他。他从小就在矿里长大,没人管没人顾,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但这个故事他听了无数次,后来因为机缘巧合逃了出来。

到了临安府,路上抢了个死人的身份。他都不知道那上面写着是什么字,只知道这是能进城的东西。

小男孩进了城,现在水码头边上找了份活,一开始人家还嫌弃他,觉得他小,干不了什么活。但幸好他从小是在矿里长大的,力气有的是,每日填饱肚子还是能的。像他这样的人,这码头上几乎到处都是,没人问他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后来有次见到了陈钊,陈钊那时候刚回临安府没多久,正在给自己的铺子里招人,见到他在抗货袋,就随口问了一句。

那时候乔靳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份活儿已经吃不饱了,他便应了下来,在陈钊的绸缎铺子里搬东西,偶尔也去前面帮忙。后来便被陈钊选了,给江茗送去。

那时候他看江茗就是个小丫头,但说话做事很有一套,他当然不想再回去搬东西,便谎报了自己的身世来历,跟着江茗学,成了她的幕前掌柜。

也许是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渐渐忘了在矿里常听的那个故事。

可就在华京城,过年的时候,莫赫离来了,他讲这故事又讲了一遍。他讲的比自己在矿里听到的还要悲惨,男人的呼喊声,求饶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恸哭声。每个人的命运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仿佛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乔靳想起来了,自己原来不是乔靳,但自己也没有名字,自己原来谁都不是。

后来莫赫离告诉他,大君当年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发誓要为族人报仇。当年下令的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于北胡的铁蹄之下,另一个却在昭南王府里颐养天年。

杀了昭南王,他无法感觉到北胡族人当年的痛,便要对殷楚下手。更何况殷楚此人并不简单,若是留着,日后北胡踏平大胤江山,便多了一层阻碍。

但莫赫离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动江茗一根汗毛。

乔靳这才答应了,将自己知道的动向告诉了莫赫离,并帮莫赫离安排了船运。

可乔靳再收到消息,却是江茗受了重伤。乔靳连忙给张赫去信,他不想让自己和江茗之间出现矛盾,若是掌柜的要惩处自己,甚至要自己这条命,他也认了。但掌柜的人在外面,却不能留下把柄给别人,不能露出痕迹,所以他不让张赫说。

他连夜去问莫赫离,莫赫离却说去的人不是他派的,他无法掌控。

乔靳一直在等着江茗回华京城,他没办法对同胞曾受过的苦视若无睹,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一个的在他面前游荡过的。但他也没有办法面对江茗。

乔靳说道最后,声音哽咽。男子有泪不轻谈,但他哭了。

江茗听完,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为何而哭?”

乔靳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乔靳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逞能而哭。

江茗没有问,若是莫赫离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这样?因为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做了就是做了,无论好坏,坦然承认,面对自己,接受结果。

仅此而已。

任何的辩驳、告饶、哀求都是无用的。

“莫赫离”,江茗问道:“知道名公子便是我吗?知道寿谦票号、太和楼这些都是我的吗?”

乔靳点了点头:“知道。”

这并不出江茗的意料,莫赫离是什么人?之前接触的时候看着无害豁达,但他是匹孤狼,咬上了就绝对不会撒口。北胡那么多皇子厮杀,内里闹得你死我活,他非但活下来,还能在其中得到大君的赏识,绝不是靠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