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尸螺河童(第2/7页)

我琢磨着点了两份乌龙面和两份荞麦面,但是故意没给吴佐岛一志要便当,饿死丫的拉倒。

日本人对于面食的钟爱近乎狂热,全日本人养成几乎三餐中必有一餐是面食的饮食习惯。

我点的这两种面是日本传统面食。乌龙面原料是面粉,莽麦面原料是荞麦粉:前者是关西人的最爱,后者是关东人的专属。夏天吃凉面、炒面,冬天吃汤面,再加上原本传自中国、经日本人加工后又出口的“拉面”,以及加工制法传自中国的“素面”(龙须面),倒使这个“舶来品”国度的面食种类异常繁多。

而用面粉和水加工制成食品的制法,在公元8世纪奈良时代便自中国传入日本,历史最久的正是素面。乌龙面正是由素面演变而成。

荞麦则由于在瘠地、寒冷地区也能生长,因此日本自古以来便有荞麦料理,不过古代人吃的是“荞麦茶”,就是用热开水泡荞麦粉吃。战国时代的丰臣秀吉非常喜欢吃这种荞麦糕,现在日本某些荞麦面老铺子也仍会提供这道老面食。

荞麦面在国内很少见,记得我和月饼曾经在河南火车站面摊子吃过一次,味道一般,但是日本人喜欢吃。这两份荞麦面就是给月野和黑羽准备的。

坐在柜台的长桌旁,看着做面的老爷子在热气腾腾的老汤锅前半弓着身子,熟练地舀着加了各种酱料的猪骨汤倒入而碗,透亮的红汤上漂着一滴滴圆润的油花,浓郁的香气顿时钻进鼻腔。嫩白中略带金黄色的面条活泼泼从面锅中捞起,宛如一挂粉了雪花的琼脂。落到碗里,顿时汤、面红白相映,再撒上翠绿的葱叶,玉珠般晶莹的蒜球,铺上几块炖得透烂的油嘟嘟的牛肉,两三根鲜嫩白菜,直看得我食指大动、口水横流。

估计老爷子眼神不太好,低着头从汤锅里舀着老汤,脑袋离汤锅越来越近,我很煞风景地担心他的细细脖子能不能撑住脑袋,万一掉进去那岂不成了一锅人头汤?

“叫你快吃你就快吃!吃完了还要回村!”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的怒吼引起了我的注意。

刚进食档时,几个职员装扮的人已经吃完结账走人,就剩下这父子俩一人一碗面地吃着。

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层厚厚的红癣,这是海边人常年吹海风所留下的特有标记,身前那碗面倒还剩了大半碗,显然是没什么兴致吃。

对面的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破破烂烂满足油渍的校服,乱蓬蓬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纠缠着,显然好久没有洗头了。孩子一双大眼睛泛着黯淡的死气,身体更是瘦得吓人,骨骼几乎要挣破皮肤,活像一张人皮披在骷髅身上。

孩子捧着比脸还大的汤碗,把残汤舔得干干净净,咂巴咂巴嘴,一脸的满足:“爸爸,我还想吃一碗章鱼烧。”

爸爸不耐烦地把面前的大半碗面往孩子面前一摔,汤油溅了半桌,拍着孩子脑袋骂道:“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又不会赚钱!你要是女孩,我还指望着你将来做个应召拍个AV赚钱,偏偏是个男孩,养着有什么用!”

孩子猝不及防,被爸爸一巴掌拍得半边脸浸入半烫的面汤里,我看着都觉得疼。

奇怪的是孩子抬起头,脸上满是油汤,眉毛上沾着一根酱菜,却像是觉不出疼,可怜巴巴地望着爸爸:“自从妈妈死后,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料理了。爸爸,我真的好想吃一碗章鱼烧。”

爸爸勃然大怒:“把这半碗面吃完就回家!别想什么章鱼烧了!要不是邻居告诉我你天天在沟里抠螺吃丢了我的脸,我根本不会带你来这里吃饭!”

孩子撇了撇嘴,似乎想哭,却又直勾勾地盯着半碗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对于失去母爱没有父爱的他来说,爸爸能够带他吃一碗面,已经是很卑微的幸福了。

我看得心头火起,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打那个男人一顿?只能解决我的愤怒,对孩子来说,却于事无补,回到家中,他还会得到更狠的毒打。

我掏出钱:“再来一份章鱼烧,给那个孩子。”

老爷子把钱往回一推:“不,鸟山君,一郎这碗章鱼烧算我送的吧。”

“嘿嘿……”那个名叫鸟山的男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拎着儿子一郎的脖颈,对着后脑勺用力拍下,“那还不如把章鱼烧换成钱送给我啊。”

一郎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被父亲拍得一大口面全吐在碗里,脖子里发出轻微的“咯噔”声。

“爸爸,面不能吃了。”一郎木然地抬起头,眼中的死气更浓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就回家吧。”鸟山踹了一郎一脚,从兜里掏出一把满是鱼腥味的钞票,手指蘸着吐沫数了几张,扔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