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利(第4/5页)



  回家这个词,对这些征战在外的士兵们来说,是个多么温暖的存在,可此时此刻,这又是多么残酷的字眼。他们都很害怕,都想回家……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违背的信念。信念是什么?信念就是在生死关头,离成功最近的关头,离幸福只有一步的关头,即将失败的关头,即将失去生命的关头——永远都无法背离的东西。

  所以,即使再也回不了家,也绝对不能违背自己的信念。

  他们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带着绝望的神色,颤抖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一闪,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几名周军士兵上了前来,扬起大刀,逐个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他们把无头的尸体一个一个推下城墙。

  一排俘虏被杀完,又有一排俘虏被推了上来。同样的没有一个人求饶。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鲜卑语的歌声,隐隐约约飘进了宇文邕的耳中,他的心忽然狂乱的跳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有些失神的望向了那戴着面具的年轻将军,心里微微一动,眼前却不知为何蓦的浮现出了很多年前草原上的光景。

  一瞬,只是一瞬而已。

  天是冷的,却冷不过歌声中沉沉的伤痛。众人先是震惊的望着唱歌的兰陵王,然后就听到斛律恒伽也低低跟着唱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像受了感染一般,城下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在低低吟唱着这首歌谣,清越中带着沉重,激昂中夹杂着悲凉,有着金戈铁马的豪壮,又有着花落水流红的清愁,似诉凌云之志,似抒离别悲怆,那仿佛浸了泪的悲凉漫天遍地,仿佛是为同伴们送上的最后的挽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万物都好象步入一个沉眠的空间。忽而高昂,忽而低吟,那歌声似乎把士兵们带领到遥远的古老年代,那时花香漫长,流光交错。花野上徐徐浮漾着阳光,既温柔,又似乎母亲用细嫩的手掌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无尽的伤痛仿佛都可以被歌声的奇妙安慰感所抚平。

  那些即将赴死的士兵们脸上的绝望渐渐消失,随之取代的却是一片平静和骄傲。

  虽然他们回不了家,可是,他们却是为了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而死……这是他们的故土,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誓死也不能失去的地方。

  宇文邕目光一转,看到身侧的宇文宪竟然也露出了一抹感动的神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沉声道,“还不立刻照计划行动,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宇文宪一愣,赶紧示意手下将剩余的俘虏全都砍去了脑袋,然后用霹雳车把那一百多个血

  淋淋的人头抛向齐军队列。人头和石头就是不一样,落在地上,它们并不弹跳。滚了几滚,就不动了。

  齐军的步兵、骑兵在城下列阵,皆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周人的举动。一种膨胀的无声的仇恨,即使在降临的暮色中,宇文邕也能深刻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了那个人。

  明明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憎恶,流动在她身上却可以不动声色。

  没有色厉内苒的挣扎,她却叫他明白了原来憎恨还有这样一种表现方式——

  那样平静,却咄咄逼人的触目惊心。

  ——那种平静,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因为那样平静的深恨与愤怒,是高高在上不可压制的存在,气势磅礴凛冽不可侵夺,高标冷漠地覆盖下来,仿佛将他藐视无存。

  “立刻后撤!”长恭一声大喝掉转马头,她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这一仗,她输了!

  “陛下,兰陵王他们就要回撤了。”宇文宪凑了过来,脸上却浮动着诡异的笑意,“不过,他们一定想不到柏谷那里……”

  “这一次,朕要他们全军覆没。”宇文邕冷冷地盯着那个身影,“到时你就按原计划带兵去追击他们。”

  “不过这兰陵王果然名不虚传,到时能不能活捉她,臣也确实没有把握。”宇文宪笑了笑,“不过,陛下,此人必定也是不会投降的。您真要活捉她吗?”

  宇文邕的眼中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似乎犹豫了一瞬,忽然拿起了旁边的弓箭,张弓搭箭,对着城下的一个人缓缓的拉开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