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寒冬(第3/11页)

“哪些?”她问。

“头上裹着大手帕的那个家伙。拍出来很不错。”

“今晚不了,”她说,“看了我会睡不着的。”接着她把一半零钱推给了他。他拢起零钱丢进了他放在水槽下面的一个咖啡罐里。他们总是在攒钱,为了下一部破车、下一卷胶卷、下一次旅行。他打开最后一瓶啤酒,给她倒了一杯。然后他跪在她前面,为她脱下鞋子,开始帮她按摩双脚,缓解工作的疲劳。“今天我不该说你那个医生的坏话,”他说,“你想看什么都行。”

“只是找个事做,宝贝,”桑迪说,“让我换换脑子,明白吗?”他点了点头,轻柔地摁着她柔软的足心。“就是这里。”她说着,伸开了双腿。等她喝完啤酒,抽完最后一支香烟,他拢起她消瘦的身子,抱着咯咯直笑的她穿过走廊走进卧室。他好几个礼拜没听她笑过了。他今晚会让她睡得暖暖和和的,至少这一点他还能做到。已经快凌晨4点了,头顶吉星,心无留恋,他们又撑过了一个漫长的冬日。

26

几天后,卡尔开车送桑迪去上班,告诉她自己需要离开公寓一会儿。前一天晚上下了好几英寸的雪,那天早上太阳总算从低垂在俄亥俄州上方好几个礼拜、阴魂不散如诅咒的浓厚乌云中探出了脸。米德的一切,就连造纸厂的大烟囱,都闪闪发光、一片洁白。“想进来坐坐吗?”他把车停在特库姆塞酒吧门前的时候她问,“我给你买杯啤酒。”

卡尔环顾着满是雪泥的停车场,很惊讶居然中午就有这么多车。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太久了,觉得无法容忍圣诞节前第一次回到现实世界里就遇到这么多人。“啊,我想还是算了,”他说,“我觉得我还是开车转转吧,尽量天黑前回家。”

“随便你,”她打开自己那边的车门,“今晚别忘了接我下班就好。”

她刚走进酒吧,卡尔就径直回到了位于瓦特街的公寓。他坐着,盯着厨房窗外,直到日落,随后出门上了车。他把相机放进手套箱,手枪塞在座椅下。旅行车里还剩半箱油,钱包里有5美元,是他从他们的旅行经费罐里拿的。他对自己发誓一定什么都不做,只开车在镇上转转,装装样子。不过有时他也希望自己从没立过那些该死的规定。见鬼,在这种地方,只要他想,每晚都能干掉一个乡巴佬。“但这就是你立下规定的初衷,卡尔,”他开上街的时候对自己说,“这样你才不会把所有事情搞砸。”

他经过高街白牛餐馆的时候,看见他大舅子站在停车场边上自己的警车旁,和坐在一辆闪亮的黑色林肯里面的什么人说着话。从博德克挥舞胳膊的样子看,他们像是在吵架。卡尔放慢车速,从后视镜里尽可能久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他想起几周前有天晚上桑迪说过的话,说她哥哥如果继续跟塔特·布朗和布波·麦克丹尼尔斯这样的人鬼混,他最后得去坐牢。“他们是什么人?”他问。他正坐在厨房桌前,剥开她从工作的地方给他带回来的一只奶酪汉堡的纸衣。边上被别人咬了一口。他用折叠小刀刮去了洋葱丁。

“他们控制了从索克维耳到朴茨茅斯的所有生意,”她告诉他,“所有违法的生意。”

“原来如此,”卡尔说,“你怎么知道的?”她总会带着醉汉跟她讲的鬼话回家。上周有个人跟她说自己参与刺杀了肯尼迪。卡尔有时觉得很光火,她居然这么容易受骗上当,但话又说回来,他知道也许这是长久以来她一直跟着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为今天朱厄妮塔刚走,就有人来酒吧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交给李,”她点了支烟,对着斑斑点点的房顶吹了一口,“鼓鼓囊囊装满了钱,而且不是一块两块的票子哦。里面肯定有四五百美元,也许更多。”

“老天爷啊,你拿了吗?”

“你开什么玩笑?那种人不是你偷得起的。”她从卡尔面前油渍渍的纸盒里拿起一根薯条,在一小坨番茄酱上蘸了蘸。整个晚上她都在想着带上信封跳进车里溜之大吉。

“但他是你哥哥,见鬼。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放屁,卡尔,看看李现在的样子,要是他想干掉我们,保准眼都不眨一下。至少对你肯定是这样。”

“那你到底拿钱怎么办了?现在还在你身上吗?”

“当然不在了。他一来我就装傻给他了。”她看了看手里的薯条,又丢进了烟灰缸。“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她说。

卡尔一面想着自己的大舅子,一面转进了藤街。每次他遇到李的时候,谢天谢地这种时候不太多,那个狗娘养的都要问他:“你在哪儿上班,卡尔?”他巴不得看到他因为拿着警徽招摇过市惹上摆脱不掉的麻烦。他看见前面有两个男孩,大约十五六岁,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他停过去,关上引擎,摇下窗户,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他看着他们在街区尽头分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他摇下副驾驶座的窗户,发动了车子,在停车标志处往右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