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2/3页)

威拉德刚吃完,就把椅子往后一推,阴沉着脸走到了屋外。祈祷结束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夏洛特从桌边站起来,端着咖啡走到窗口。她看着他步伐沉重地穿过院子,走进谷仓,不禁猜想那里是不是还藏着一瓶酒。他藏在水槽下面的那瓶已经好几周没动过了。她转身看着阿尔文:“你爸又冲你发火了?”

阿尔文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干。”

“我不是问你这个,”夏洛特靠着橱柜说,“我们都知道他啥德行。”

有一瞬间,阿尔文想告诉母亲祈祷木那里发生的事情,但实在羞于开口。只要一想到父亲听见别的男人这么说她还能置若罔闻,他就觉得难受。“我俩就开了个奋兴会,其他没什么。”他说。

“奋兴会?”夏洛特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也不知道,从别处听来的。”随后他起身沿着过道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拉过毯子盖在身上。他翻身侧躺着,盯着画框里的耶稣受难图,威拉德把它挂在破烂不堪的抽屉柜上方。房子每间屋里都有类似这样的救世主受难图,除了厨房——那是夏洛特立的规矩。他带阿尔文去林子里祷告的时候,她也立下了规矩。“仅限周末,威拉德,别的时候不行。”她说。在她看来,信教太多和信教太少一样糟,也许更糟,但她丈夫生来就不知道适可而止。

差不多一个钟头之后,父亲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阿尔文醒了过来。他跳下床,捋平羊毛毯上的褶皱,接着走到门边,把耳朵贴了上去。他听见威拉德问夏洛特需不需要从商店带东西。“我要给卡车加油,上班用。”他这么跟她说。一听见过道里响起父亲的脚步声,阿尔文赶紧离开门边,走到了房间另一头。他在窗边站着,从放在窗台上的一小堆宝贝里挑了个箭头,装模作样地把玩着。门开了。“我们开车出去转转,”威拉德说,“省得你跟只偎灶猫似的整天坐在屋里。”

他们走出前门的时候,夏洛特从厨房里喊道:“别忘了买糖。”他们上了皮卡车,开到车道尽头,转上了鲍姆山路。威拉德在停车标志处左转,开上了穿过诺肯斯蒂弗镇中心的道路延伸段。开车去莫德的商店不过5分钟,但阿尔文总觉得他们一下山,就像到了另一个国家。帕特森楼前有几个男孩子,有些比他还小,站在破破烂烂的车库门前一人一口抽着烟,轮番对着一头挂在托梁上的开膛死鹿拳打脚踢。他们开车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大喝一声,对着阴冷的空气猛挥了几拳,阿尔文在座位上飞快地轻闪了一下。珍妮·瓦格纳家的前院里,一个粉嘟嘟的婴儿正在枫树下爬来爬去。珍妮站在塌陷的门廊上,手指着婴儿,冲着打硬纸板补丁的破窗子里的什么人大喊大叫。她还穿着每天上学的那套衣服——红色的格子短裙和磨毛了的白色衬衣。虽然珍妮只比阿尔文长一个年级,但她在回家的巴士上却总和后排的大男孩坐在一起。他听别的姑娘说,他们允许她坐在后面,是因为她分开两腿让他们玩她的“小妹妹”。他希望有一天,也许等他长大一点,能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威拉德路过商店却没停,往右一个急转,开上了叫做“背阴谷”的砂石路。他一脚油门,卡车一个甩尾,开进了“牛栏”周围光秃秃的泥巴院子里。院子里丢满了瓶盖、烟蒂、啤酒箱子之类的垃圾。斯努科斯·斯奈德和他的姐姐阿格莎住在这里。斯努科斯以前当过铁路工人,生了皮肤癌,满身瘊子。阿格莎是个老处女,整天坐在楼上的窗边,穿得全身漆黑,装成伤心的寡妇。斯努科斯在家门口卖啤酒和葡萄酒,而且只要你看起来似曾相识,屋后还有更劲爆的玩意儿。为了方便他的客人,房子侧面几棵高大的美国梧桐树下摆了几张野餐台,旁边还有个玩马蹄铁套圈的坑和一间总显得要塌了的茅房。坐在其中一张野餐台上喝啤酒的正是阿尔文今早在林子里看见的那两个人,他们的霰弹枪靠在身后的一棵树旁。

没等卡车停稳,威拉德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个猎人起身扔了个啤酒瓶过来,擦过卡车的挡风玻璃,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接着那人转身便跑,脏兮兮的外套在身后拍打,充血的双眼发狂地张望着,看大个子追上来没有。威拉德赶了上去,一把将他推倒在茅房门前油腻的污水坑里。他把那人翻过来,用膝盖压住他骨瘦如柴的肩膀,对着他的毛胡脸挥起了拳头。另一个猎人抓起一把枪,往一辆绿色的普利茅斯汽车冲去,腋下夹着一个棕色的纸袋。他飞快地开着车跑了,磨秃了的轮胎打着石子开过了教堂。

几分钟后,威拉德住了手。他甩甩刺痛的双手,做了个深呼吸,往那两人刚才坐着的那张桌子走去。他拿起靠在树上的霰弹枪,卸下两发红色的子弹,像挥舞球棒一样举起枪来,在梧桐树上砸了个粉碎。就在他转身往卡车走去的时候,他瞥见斯努科斯·斯奈德站在门口,冲他举着一把粗短的手枪。他朝门廊走了几步。“老东西,你要是想跟他下场一样,”威拉德大声说,“就过来试试。我会把枪捅到你屁眼里去。”他站在原地等着,直到斯努科斯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