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咬(第2/8页)

她一句话没有问完,五指还紧抓着那中年男人的头发,便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他身上,长发倾向一边,露出脖子上一个分明是人咬的、新鲜的牙印——新鲜到连刚刚翻起来的嫩肉都很清晰,像刚被什么东西钩出来一样。

中年男人大叫一声,极其恐惧地将她推开,她脖子上的血染了他一身。而就在同时,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退开,安静地远离他,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空白区。

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却让他的心彻底凉了。

他发现他们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知道他们奇怪的眼神刚才也曾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的咽喉发出了一些极低的声音,他确认没有被任何东西咬到,那个女人只是从他身上滑下去而已,他还是个人!还是个正常的人!

候车室里一片死寂,看着地上的尸体,除了远离那个染血的中年男人,人们已经没有气力发出更多的声音,有几个退到门边的人突然用力敲门,狂喊:“放我们出去!”有个人再次昏倒,剩下的除了沉默,还不断地摸自己的脖子是否有牙印。

有个年轻人走到倒下的女子身边,按了按她的颈动脉。“她还没死。”他抬起头来扬声问道,“哪位的领带借一下?”

有个男人大吼:“不要摸那个女人,离我远一点,摸过那个女人的人去那边坐!”他指的是中年男人身处的那片空白区。显而易见,妖异的死状已经让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到了极点,接连不断的死亡,不知道是病菌或是鬼怪还是人类作祟,凡是接触到尸体和血的人都将被视作敌人。

年轻人怔了一下,他约摸是个学生,气质斯文,皮肤白皙,戴着无框眼镜,背着个书包。“她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

“她伤在脖子,有领带也没有用的。”候车室里突然有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候车室里紧张的气氛很奇怪地淡了很多,大家都看着突然开口的老人。

那老人西装革履,坐得十分端正,七十岁上下,人很瘦削但是骨架宽大,想必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威严的人物。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先生是……”

老人点了点头,年轻人坐到他身边和他攀谈起来。这位老人是退役的空军飞行员,当年驾驶的是战斗机,姓江,名字起得很古朴,叫鉴睦。这位年轻人姓唐,单名研,是某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两个人都从深圳乘车去汕头大学,一个是受邀去演讲,另一个去找同学。说起昨晚的诡异凶杀,江鉴睦说他一直都醒着,没有听到什么。唐研说他睡了,但是似乎听到有滴水的声音。

江鉴睦和唐研在谈话,被人无声隔离的中年男人可没有在听,他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人群接近,他想要抓住每一个人,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没有事,他没有得传染病,没有中邪,也不会死!就在他悄悄向一个年轻女孩靠近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那满身鲜血的女子身上的血消失了,只剩下一具惨白的尸体和脖子边的一排伤口。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在发现那个女人身上的血消失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脖子左侧,在衬衫衣领下的隐秘角落传来了一阵针刺一样的疼痛。

隐隐约约的,并不太疼。

“啊!”远处有人叫了起来,江鉴睦和唐研很快发现女人身上的血消失了。唐研走过去蹲下,伸手一摸:她死了。

“这可不是吸血鬼。”江鉴睦坐得笔挺,一点儿也没有老态,“咬这一口的人牙齿真好。”

“哦?”唐研微笑说,“如果是人咬的话,她怎么会没有发现?江先生不信世上有鬼吗?”

江鉴睦也眼神很明朗地微微一笑,神情坦然:“世上没有鬼。”

唐研看着横尸在地上的女人:“我也相信世上没有鬼,可是那些血到哪里去了?”

也许是两个人理智的对答让候车室里的气氛镇定了不少,终于有个人插嘴说:“在我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凶手,昨天在车上害死了十三个人,现在他还在我们中间,不知道……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害死了刚才那个女的。”他力图镇定,却仍忍不住声音有些变调。这句话说出口,也仿佛说出了所有乘客们的心里话,大家都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彼此的目光不再那么犹豫变幻。

“世上没有鬼。”江鉴睦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似乎很可靠,唐研却点了点头,微笑说:“不管是不是鬼,只要不是隐形的东西,那杀死十三个人的‘东西’,就在我们中间。”

候车室陷入沉默,没有人愿意惹上嫌疑,都不说话。唐研的目光被坐在人群里的一个年轻少女所吸引,那少女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戴着条细碎的白金项链,看起来十分淡雅秀气。他看着她,那少女似乎还很恐惧,避开他的目光,稍微坐远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