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永夜长安 3.活死人(第2/3页)

“方既白本来是可能活下来的。”桑绪看着电脑里的资料,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同情万青川,因而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愧疚。

方既白回到上海后任职于一家颇有名望的律师事务所,主要负责刑事诉讼口,在她查出绝症后,这家她工作了八年的事务所却以“合同到期”为由解雇了她,性格执拗的方既白坚持一边化疗一边和公司打官司,公司和医院两头跑,期间还动了一场大手术。最后公司胜诉,方既白在一个月后由于并发症去世。

作为律师事务所如此对待自己的老员工似乎不合理,殷其眉冒充方既白的婶娘,找到那家律师事务所。

“怎么说?”桑绪问。

“没人肯讲,”殷其眉倒是不意外,“但我出门的时候一个保洁阿姨叫住我,她在这干了快二十年了。她见过方既白,我在她面前掉了两滴眼泪,她跟我讲,方既白当年跟老板关系好像不太好,吵过好几次架,还都吵得蛮凶的。”

“为什么?”桑绪正一桩桩查方既白经手的案子,他不懂律法,对于方既白的工作无法判别优劣。

“好像是不肯听公司的安排,保洁阿姨也讲不清楚,她听说是方既白不肯按老板的意思去弄案子,害得老板得罪了关系客户,”殷其眉说,“我猜,应该是一些权钱交易的案子她不肯坑当事人,跟公司的利益顶着干,不然事务所里那些人看到我不会呑了苍蝇一样,一句明白话也讲不出来。”

桑绪翻看着资料:方既白去世的同一年,万方的“万方十界”项目关停,但仅过了半年,万青川就着手筹备了灵山疗养院,七年后建成,运营到今年是第八个年头。

这其中的时间线颇耐人寻味。

灵山疗养院和方既白的死,和鸽子笼里的虚拟“方既白”,是什么关系?

万青川所说的“现在我打算按我自己的来”是什么意思?万方十界到底是个什么项目?万青川曾经打算用这个项目实现他的什么理想?方既白死后,这个理想是幻灭了呢,还是因为万青川的悲愤而变得愈发阴森恐怖,使得项目无法以“万方十界”的面目存在于世间,不得不披上一张灵山疗养院的画皮,隐匿在遥远的海南?

从网上查到的机票信息来看,自从灵山疗养院建成,万青川就交出了“万方公司”的CEO权柄,仅作为公司的大股东参与提成和分红,他自己的活动范围则大部分都落在了海南。

由此,桑绪找到了他急需的关键性结论:万青川的工作重心早就不是他一手创建的万方公司,而是他伪装成投资人身份在幕后实际操控的灵山疗养院。

而作为电子通信行业的天才,如此重要的灵山疗养院,如此神秘的疗养院论坛,最高权限万青川不可能交于他人——所以他一直在海南扎着,也因此他甚至顾不上有方既白虚影的上海鸽子笼,顶多只能常去探望,以解相思。

现在桑绪侵入疗养院内网,但害怕惊动网管,迟迟不敢盗取root权限。要是有什么事能极大地转移掉“网管”的注意力就好了。

作为典型的理科思维,桑绪现在想的是——

已知网管为万青川;

并且已知万青川最爱为方既白;

现在给出方既白幻影所在的鸽子笼和纪念光盘,求:如何转移万青川的注意力?

“这个么快来兮的!”殷其眉作为典型的上海老阿姨思维,是不讲什么已知未知的,只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能捣糨糊。

她出门转了两趟地铁,来到鸽子笼所在的小区,找到鸽子笼对面那幢楼下,楼下向阳放着一把蜡黄的藤椅,藤椅上坐着个中年保安,正捧着茶杯,翘着二郎腿,用手机打着麻将。

殷其眉笃悠悠走过去:“谢谢侬问一声,那幢楼里的房子,哪能租法(怎么租)?”

“不租。”保安头也不抬地说。

殷其眉丝毫不生气,把香喷喷的桂花条头糕戳到保安手机屏幕上方:“条头糕吃伐?”

糯米的清甜和桂花馥郁的香气浓烈地往保安鼻子里钻,这下麻将就显得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保安伸指头捏了一条,放进嘴里,再开口就客气多了:“不瞒侬大阿姐,那栋房子就不要想了,不租的。”

见殷其眉把可爱的条头糕又递给他一条,保安一口条头糕一口铁观音吃得惬意,便压低声音说道:“大阿姐,我划只翎子把侬(告诉你一点秘密),不要讲这栋房子里的哪一间,这整个一栋楼,侬都不要想了,房东全是一个人,人家钞票多得来么克么克,一点也不缺租房子那点毛毛雨。”

殷其眉睁大眼睛:“嘎结棍(这么厉害)?侬不要拿我寻开心,我刚刚看见有人从那栋楼里出来,不是房客又是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