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页)

“李进也不会……这个集团的核心成员大多是华人。美籍、泰籍和中国跑过去的都有,元老中的泰国人也会说中文。”

“可我只是个演员,照着剧本演都十遍八遍不过,这两眼一抹黑,傻愣呵呵地去串真人戏?我既不熟悉他的工作,也不认得那帮毒贩子,这哪是演戏?这就是找死,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李可拒绝得不留余地。谁不知道毒贩江湖是个巨大的绞肉机?他这么一块鲜肉扔进去,肯定连渣都不留。

王干站起身来,戴上了帽子,好像要走,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推过来。“好好琢磨下,你有十天的培训期,我们会尽量让你熟悉和学会需要的一切……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和刘监管说。你已经上诉了,如果你同意,我会去二审法院做工作。打人这么个屁事儿,改判你无罪应该没问题。”

说罢,王干扭头就走。李可张着嘴想叫住他,舌头却像冻住了似的。

出了门王干又转身,丢了一句:“过了今晚就算了,我也不来找你了。”

回到号子,李可一夜难眠。

他反刍着王干的每句话、每个字、每个表情,脑子里像灌了一锅毛血旺,烧得脑浆沸腾,目赤眼肿。同意,像是找死;不同意,上诉改判基本没戏,还得在这号子里蹲满半年。野猪显然已经看出他没有性病,刘监管也没真的在保护他,鬼知道他会不会在哪个晚上被轮暴致死,不死也会裂成八瓣梅,带着一身性病出狱。他急得拿头撞墙,心里想着:该死的李进呀,你卧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就出了车祸?你老实躺着了,让我去替你玩命?

不知为何,他又被这个诡谲而可怕的机会撩动着。这感觉前所未有,宛如要主演一部活生生的《无间道》。他做梦都在等候这样的角色,自信会比梁朝伟还要演技四射。他曾无数次在镜子前模仿着这些经典警匪片、谍战片里的表演段落,从《卡萨布兰卡》到《西北偏北》,从《教父》到《喋血双雄》,从《春天的十七个瞬间》到《悬崖》,他将各种主演的精彩表演反复模仿,在暗夜中对着镜子一次次细心揣摩。但是很可惜,他复制在角色中的表演要么无人共鸣,要么被认为是东施效颦。罕有的一次被导演竖起了大拇指,却又被拍着肩膀说形似神不对,哥们儿,你搭错线了。

辗转反侧间,几只大手从天而降,将李可牢牢按在床上。一团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双手被反剪过去,绳子缠绕着手腕。他的裤子像卫生纸那样被撕开了,一双粗糙的手在他屁股上拍着摸着。李可呜呜地叫不出声,挣扎全无用处,每一寸都被按得难动分毫。一只手揪起了他的头发。“今天不把你干出红烧大肠来,老子就不姓赵!”

原来野猪姓赵?李可用最后的气力扭绞着,却感到肋下挨了重重两拳,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他眼前一黑,四肢便松垮下去,感觉有滑溜溜的东西淋在屁股上,据小流氓们说那是偷来的洗洁精。完了,今晚死定了,没答应王干,现在要被一群流氓干了。

灯突然亮起来,刘监管的吼声震得号子嗡嗡响。李可扭头看去,光屁股的流氓们满屋乱跑,正在溜回各自的床位。野猪拎着裤子看着监管,裤裆隆起,一脸惊讶和怒气。这畜生肯定和监管混熟了,在恼刘监管坏了他的好事。

门开了,刘监管和几个狱警走进来。“解开他。”刘监管板着脸说。

绳子被解开了。李可双臂酸疼,手腕见血,几乎被拧脱了臼。“带我走,叫王干来。”李可咬着牙说。刘监管点了点头,给他让开了一条路。野猪很是诧异,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哟,有领导看上这屁股啦?”

李可看见自己的右脚飞出去,结结实实踢在野猪的裆里。这一脚势大力沉,野猪惨叫着蜷在了地上,抽搐得如一只刚下锅的小龙虾。刘监管面无表情,扶着李可出了栅栏,说了一句:“他没走,在办公室等你呢。”

逼仄的办公室灯光昏暗,墙上挂着吓人的戒具。王干缩在一张小凳子上抽着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尖耸如锥,快垒成小山了……见他来了,王干晃悠悠地站起来,沉甸甸的眼泡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咋说?”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想和您谈谈条件。”李可说。

“只能二选一。”王干说,“我帮你铲事儿,你也要帮我们干活儿……帮你哥。”

李可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不知道是为李进,为自己的屁股,还是必须决定去送死,可他再也不想回到身后这个耻辱的笼子里了。

“手续已经办好了,就等你吱声呢。”王干指着一份材料让他签字。李可看也不看就签了,他一秒钟也不想再待在这儿。王干收起材料,拉着他的胳膊就走。刘监管在前面引路,一路开门。他们穿过星光漫天的院子,走出了一丈来高的看守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