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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姆先生转身直走进工作室,放下鬈毛狗,将灯打开。几只蛾子扑棱着翅膀,安然无恙地飞落到吸顶灯的铁丝防护网罩上。

伽姆先生在工作室里是一丝不苟的。他调配新鲜溶液总是用不锈钢容器,从不使用铝制品。

他已经学会了事先把一切事情全都做好。他一边工作,一边告诫自己:

事情得做得有条有理,得精确无误,手脚还得要快,因为出了问题难以对付。

人皮是很重的——占体重的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十八——而且又滑。一张整的皮很难处理,还没有干的时候容易滑落。时间也很要紧;皮一旦剥取之后,马上就开始皱缩,最明显的是年轻的成人,其皮肤本来就十分紧致。

除此之外,还有个事实就是,人皮,即使是年轻人的皮,也并不具有完美的弹性。如果你拽一下,它永远也恢复不了其原有的比例结构。缝合极其滑溜的东西,随后又在裁缝用的形状如火腿的熨衣板上过分用力地拉,结果它就会又是鼓又是皱的。坐在缝纫机旁,眼睛死盯着都要掉出来了,起的皱还是一个都弄不掉。然后还有那裁割线,你最好也得清楚它们的位置。人皮在其胶原束变形、纤维撕裂之前,并不是朝所有的方向被拉出的量都是一样的;方向拉错了,就会留下一个拽拉的痕迹。

未经过鞣皮的原材料简直就做不起来。这,伽姆先生做了不少试验,同时也经历了几多伤心,最后才算弄对了。

他最后发现还是老方法最好。他的程序是这样的:首先,他将物件浸在水箱里,用由印第安人培制的植物精泡着——那都是全天然物质,不含任何盐矿物成分。然后,他使用美洲新大陆人制造那如黄油般柔软的无与伦比的鹿皮革的方法——传统的脑髓鞣皮法。印第安人相信,每只动物刚好都有足够的脑髓可鞣制成皮革。伽姆先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所以老早以前就放弃这试验了,即使对脑袋最大的灵长目动物也是如此。他现在有一台冰箱里放满了牛头,所以货是永远也不会缺的。

材料加工的问题他有能力处理;练习已经使他接近完美。

结构方面的难题依然存在,可他也已具备了特别好的条件,能够将它们解决。

工作室的门开向地下室的一条过道,过道又通向一间废弃不用的浴室,伽姆先生在此贮放着他的起重滑车和时钟;再过去就是那制衣间以及制衣间后头那黑乎乎的一大片拥挤在一起的房间了。

他打开制衣间的门,里面灯光灿烂——泛光灯和白炽灯管系在房顶的梁上,光色调得如日光一般。由酸洗过的橡木做的一块地板高出地面一层,上面摆放着人体模型。每具模型身上都穿着部分衣服,有的是皮货,有的是用平纹细布为皮装做的板样。两面墙上都装着镜子——还是很好的平板玻璃镜呢,不是瓷砖,八具人体模型便因此被映照成了双倍。一张化妆桌上放着化妆用品,几副假发,以及几个套假发的模型。这是制衣间中最明亮的一间,一律白色及浅色的橡木家具。

人体模型上穿着尚未完工的商业性服装,多数是些模仿阿曼尼设计的富有戏剧性的作品,由轻软耐用的精细黑羊皮制成,全都打着皱褶,肩膀成尖顶形,胸部有护垫。

第三面墙由一张很大的工作台、两台工业用缝纫机、两具裁缝陈列服装用的模型以及根据詹姆·伽姆自身翻铸出来的躯干模型占满了。

靠第四面墙放着的,是一只巨型黑色衣橱,上着中国漆,几乎高及八英尺的天花板,在这个明亮的房间占据着一个主要的位置。衣橱旧了,上面的图案已经褪色;在画着一条龙的位置还留有几片金色的鳞片,一只白眼睛依然很清楚,还在凝视着。这儿还有一条龙,龙身已模糊难觅,只剩下一条红红的舌头。底下的漆倒还依然完整,只是龟裂而已。这衣橱又大又深,与商业性服装毫不相干。它的模型上套着的和挂钩上挂着的,都是些“特殊货”。它的几扇门都关着。

小狗在角落它那只盛水的碗里舔水,然后躺倒在一个模型的两脚之间,眼睛看着伽姆先生。

他在做一件皮茄克。他需要把它做完——他的意思是想将眼前所有的事都干干净净地了掉,可此时他正处在一种创作的狂热之中,而他用平纹细布为自己试做的服装却依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伽姆先生在做缝纫方面所取得的长进远远超过了他少年时加州教管所教给他的那些技术,但,现在这活儿可是真正的挑战。即使做的是精细娇贵的轻软羊皮,真到做细活的时候,还是嫌准备不足。

他现在这儿有两件用平纹细布试做的样衣,如白马甲似的,一件完全是他自身的尺码,另一件是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尺码,是他当时趁她还在昏迷之中的时候量得的。他把较小的一件往模型上一穿,问题就显露出来了。她是个个子很大的女孩儿,比例也极棒,可她到底不如伽姆先生个头大,背部也远没有那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