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案 东四牌楼宅闹鬼 隆福寺畔磷火飞(第2/6页)

我问他,有没有少过什么东西?

“啥也没少,这座镀金的钟表,几百块,一动没动。”汪亮指指床边桌上的一座西洋钟。

我把屋里没锁的柜子抽屉检查一遍,在梳妆台发现了问题:四个抽屉里都乱糟糟的,香水瓶子是拧开的,发卡和皮筋缠在一起。再打开其他几个,也被翻过,但不像少了什么贵重东西。

进了卧室连着的小书房,发现屋顶上有个一米见方的入口,上去是个小阁楼。我让汪亮爬上来看,说:“这屋没闹鬼,是闹贼了。”我给他看阁楼斜顶的小天窗:这天窗开着小缝,从外面能拉开,虽然入口极小,但小孩和有功夫的人能进来。

有一种贼,专挑长期没人住的房子,先拿零碎的小东西,瓶子、杯子什么的,没人察觉。待到想搬大件,就会装神弄鬼一阵子,即使有人察觉也不敢来看。

1920年代的东四牌楼,当年没城管,附近常年有流动的小吃摊。照片引自《北京城百年影像记》(故宫出版社),左下角就是一个疑似卖炒货的小摊

小宝从房子外面查了一圈,发现能爬进这个小天窗的唯一方法,是从十步开外的一棵杨树跳过来,“要是轻功比我还厉害,有可能进得来。另外,也不排除真遇上了传说中的飞贼,能用铜钱做梯子[3]。”

我们到东四牌楼附近,胡乱吃了点东西,回到老郭家,在一楼待着,等着晚上鬼来。

晚上10点多,汪亮正歪在椅子上打盹,猛地站起来:“来了。”

楼上有响动,窸窸窣窣,像在摸索东西,又像醉汉絮叨不停,转而尖利,还有一阵凌乱的踏步。汪亮听得入神。我拿了钥匙,和小宝蹑手蹑脚地上楼。我掏出枪,开了保险,一手拧开门猛推进去。怪声戛然而止,一只手迎面伸过来,抓我手里的枪。我猛撤一步,那手扑了空,甩在门框上,瞬间又缩回暗处。伴着一阵刺耳怪笑,一条细瘦的影子进了书房。小宝一个箭步跟上去,随手打开了电灯。

那东西真像个鬼:半大孩子身形,浑身生着灰毛,有尾巴,脑袋却是个骷髅,白森森地反着光,生着一块块黑斑。它身上挎着个蓝灰色小布袋,站在阁楼梯子上看着我们,吱吱地叫了几声,蹿进阁楼,从天窗一跃而出。

这是只驯过的猴子。

金木根据记忆手绘的猴子,图片是扫描件

汪亮在卧室门口地上捡起一缕红色布条。我接过布条看,是喇嘛僧袍上的布料。这猴子大概是从隆福寺过来的。

隆福寺外的庙会摊子已经撤干净了。我们围着东廊下(隆福寺东西两侧分别称为东廊下和西廊下)往北走,钻进了钱粮胡同,也没见那猴子的影儿。已经11点多,空气还是燥热得很,我们打算从钱粮胡同绕回东四大街。快走出胡同时,听见一阵吱吱声,一个小个子人影,正扯着一根绳,绳子那头是猴子,脑袋摇晃着,地面上一个巨大的骷髅影子。

我朝人影喊了一声:“这位兄弟……”话音没落,一把飞刀到了跟前,小宝拽了我一把,飞刀打在墙上,迸出火星。小宝趁势扑过去,两人滚在地上,扭打起来,没打两下,小宝腾地跳起来,停了手。我拔出枪,把子弹推上膛,喊了声“停手”。那人听见响声,停下不动,猴子挣脱,蹿上一棵槐树,没影了。

那人突然扇了小宝一耳光,说:“流氓!你赔我猴子!”竟是个女孩。小宝羞得满脸通红,不吭声。我收起枪,向那女孩道歉,说这猴子偷了东西,我这朋友心急。

女孩二十出头儿,短头发,蓝色短装,裹着护腕,一手拽着那绳,一手提了个破木箱。

我报了姓名,跟她说了二条闹鬼的经过。那女孩朝小宝拱了拱手,算是道了歉。

她叫鲁颖,直隶沧县(今属沧州市)人,从十岁跟父亲到天津卖艺。三年前,天津闹洪灾,父女俩逃到北京,卖艺加乞讨,过一天算一天。今年总算攒下些钱,打算租两间房长住。父亲却突然得了流感,治了三天就病死了。鲁颖只好自己摆摊卖艺,在隆福寺借了间僧房住,求个不饿死。那猴子叫皮皮,丢了半个月,跟寺里喇嘛打听才知道没跑远,今晚终于抓着,却又给小宝坏了事。

1917年7月,海河流域发生大洪水,70条河流先后决口,直隶全境被淹,受灾面积近4万平方公里,受灾人口620万,其中以天津、保定最重

小宝憋了半天,大声问:“卖的什么艺?猴子打扮成那样?”

鲁颖瞪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以前没那东西!”

小宝还要再顶一句,却听见汪亮喊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胡同西头。我们跟过去,拐进大佛寺街,见汪亮坐在一间破屋边上,看着眼前一片洼地。洼地上空,闪着几朵绿幽幽的鬼火,一明一灭,随风飘浮,不时又有新的从旁边冒出来。鲁颖“啊”了一声,箱子摔在地上,掉出几把飞刀。她忙蹲下收拾,小宝走过去,弯腰帮着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