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孔氏遗孤(第2/4页)

驩儿如果在杜周府宅中,要救还不算太难,囚在宫中,事情就极难办了。

他静默半晌,心中浮起一串疑问,于是抬头问道:“追杀驩儿的是光禄寺的人,杜周似乎并未染指,而且他曾在扶风盘问过驩儿,看来并不知情,他为何要捉拿驩儿?又为何要送入宫中?是送到光禄寺?还是直接交给刘老彘?难道刘老彘也知道驩儿的事?如果知道,刘老彘该奖赏杜周才对,杜周为何要自杀?”

韩嬉轻叹一声,道:“这些事情我还没打问清楚。不过刚刚探听到一件事,杜周临死那夜,宫里有个黄门去过他府上,那黄门才走,杜周就死了。”

硃安世问道:“难道是刘老彘派那黄门赐的毒酒?”

韩嬉摇摇头:“不是,那黄门名叫介寇,是天子近侍苏文手下。原先犯了事,曾落到杜周手里,杜周饶了他。他去见杜周是私会,并没有赐酒宣诏。”

樊仲子道:“这么说来,他是杜周埋在宫中的暗线,他见杜周,应当是去通风报信,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杜周正是为此自杀。”

硃安世恨道:“这些臭狗无论做什么事,无非为了两点,或者邀功求荣,或者铲除政敌。”

韩嬉点头道:“看来杜周查出了驩儿的隐情,借这桩事,既可以打压吕步舒,又能立功,所以才从孔府逼要驩儿,当作罪证,用来弹劾吕步舒。吕步舒却反戈一击,倒把杜周逼到死路。”

硃安世愁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樊仲子问道:“哦?为什么?”

硃安世担忧道:“不管刘老彘之前知不知道驩儿的事,现在一定是知道了。去年我们曾议论过,驩儿所背那部古书对刘老彘不利,他一旦知道,一定会毁掉——”

樊仲子叫道:“那不是书,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硃安世心乱无比,但尽力沉住气道:“驩儿命在旦夕,当务之急,必须得尽快查出驩儿被囚在哪里。”

韩嬉歉然道:“我这两天就是在四处打听驩儿的下落,杜周把驩儿送进宫中,没有带出来,现在应该是被囚在宫里,但到底在何处,我还没打探到。不过,我怀疑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硃安世沉声道:“吕步舒。”

司马迁原以为古本《论语》已经绝迹于世,如今,兒宽帛书秘语全都解开,孔安国尚有后嗣侥幸存活,而孔壁《论语》竟藏于一个小小孩童心中,让人既喜且忧。

柳夫人听了,叹息良久:“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哪里?”

司马迁叹道:“兒宽得信到现在,已经五、六年,那孩子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正说着,卫真回来了。

司马迁忙问:“事情料理得如何?”

卫真答道:“买了副中等棺椁,简卿尸身也帮着那老丈装殓好了,我又照主公吩咐,雇了个可靠的人,送简卿灵柩回乡安葬。那人已经启程出城了。”

司马迁点点头,叹惋道:“简卿不负师命,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守候,最终客死长安,实在令人生敬。”

卫真道:“他临死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迁道:“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据简卿说,这是孔壁《论语》中的一句话。我记得似曾见过这句话,特意去天禄阁翻检了一番,果然在荀子的一篇残卷中找到了,荀子就曾引述过这句话,的确是出自先秦《论语》 。这话我们以前也曾谈及,只是没说得如此透彻。道义如同大路,人遵之而行,才是正途。如今却倒转过来,只看人,不看路。不管君父走的是正途、还是歧路,臣子都惟命是从,全然不敢分辨是非对错。却不知,道义为重,君父为轻。董仲舒当年曾对我言: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才愤而著《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 。孔子既然能在《春秋》中‘贬天子’,《论语》中便也应该有这等语句。”

卫真吐了吐舌头:“若我是天子,听了这些话,怕也会毁掉古文《论语》。”

司马迁叹道:“在狱中,我才想起一件事,想当初,文帝崇尚黄老之学,却还设有《论语》、《孟子》博士 ,到了本朝,天子独兴儒学,却废去这两经博士。”

卫真问道:“为什么连孟子也要废去呢?”

司马迁道:“孟子刚正敢言,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更说汤武以臣的身份诛杀桀纣,并非篡逆弑君,而是依仁据义,诛杀暴虐独夫。孟子此论正合于‘从道不从君’之理。”

卫真叹道:“荀子更难得听人提及。”

柳夫人道:“若把儒学比作一间屋子,孔子、孟子、荀子便是这屋子的正主,有他们在,客随主便,谁敢胡说?只有把他们赶走了,当今的儒生才好放开手脚、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