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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安娜的独白路繁径多,潘戴尔需要一张地图才能走得通。

“那甚至不是我父亲的房子。我父亲之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借给我,是因为我撒谎,我告诉他,我会和我的女性朋友艾丝特拉到那里去,没有其他人。艾丝特拉、我,还有玛塔上同一所修女学校,那是个谎言,当然房子也不是迈基的,而是属于一个烟火工厂领班,叫奈格拉·维耶加。巴拿马所有节庆的烟火都是在瓜拉瑞做的,但那是瓜拉瑞自己的节庆。我父亲是那个领班的朋友,还是他结婚时的伴郎,那个领班说,我去阿鲁巴度蜜月的时候,来参加节庆,住我的房子吧。可是我父亲不喜欢烟火,所以他说我可以找人代替他,只要别是混蛋迈基就好了。所以我撒谎,我说我不会带迈基,而是带我的朋友艾丝特拉,她是我在修女学校的朋友,现在是戴维市一个木材商的情人。在瓜拉瑞的五天里,你可以看斗牛、舞蹈和烟火,精彩得不得了,在巴拿马其他地方,甚至全世界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可是我没带艾丝特拉,我带了迈基,而且迈基真的需要我。他既害怕,又沮丧,却还快乐得不得了。他说警察全是笨蛋,威胁他,叫他英国间谍,就像诺列加时代一样,全是因为他在牛津醉醺醺过了好几个学期,还放话要在巴拿马开英国俱乐部的缘故。”

安娜开始放声大笑,潘戴尔只能靠着无比的耐心拼凑出故事的梗概,但是要旨非常清楚,就是说她从没见过迈基同时这么兴奋又沮丧,一会儿落泪,一会儿狂笑。老天在上,是谁把他搞成这样?又是老天在上,她要怎么告诉她父亲?谁要去清理墙壁、天花板?谢天谢地,地板铺了瓷砖,不是木头地板,至少他还体贴地在厨房动手,保守估计,重新粉刷要花上千块钱,而且她父亲是位严谨的天主教徒,对自杀和异端颇有定见。好吧,他是喝了酒,但谁不是呢?节庆期间,除了喝酒跳舞上床看烟火,你还能做什么呢?她是在看烟火时听到背后砰一声,不知他打哪儿弄来的。他身边从来不带手枪,虽然他老说要把自己的脑袋轰掉。一定是在警察来找他,指控他是大间谍,提醒他上次蹲大牢的遭遇,还保证要让他再尝一回之后买的。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个漂亮的小男生,那些老囚犯也不会来找麻烦了。她就只是尖叫,大笑,埋着头,闭上眼睛,直到她转身想看看是谁丢了炸弹还是什么的,才看见那一团混乱。有些溅在她的新衣服上,而迈基自己,倒卧在地板上。

潘戴尔一直苦思,这具被轰烂的尸体是不是仰天躺着。他的朋友,他的牢友,巴拿马缄默反抗运动永远的领袖当选人。

他挂上话筒,侵略行动停止,受害者也不再怨声连连。只有肃清工作还持续进行。他已写下瓜拉瑞的地址,用口袋里那支2H铅笔。线条细硬,但清晰易辨。接着他担心玛塔的钱,然后想起扣着扣子的裤子右后口袋里,塞着一叠欧斯纳德的五十元钞票。他交给她,她也收下,但她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安娜。”他说,“迈基自杀了。”

但她当然知道。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和他用同一只耳朵听电话,从一开始就认出她朋友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潘戴尔和迈基的深厚友谊,她老早就从他手里抢走电话了。

“不是你的错。”她激昂地说。她重复说了好几遍,想把这句话塞进他厚重的头颅里。

“不管你有没有骂他,他都会动手的,你听见没?他不需要借口。他每天都在自杀。听我说。”

“我在听,我在听。”

但他没说:是,是我的错,因为似乎无关紧要。

然后她开始发抖,像疟疾患者;如果潘戴尔没抱住她,她就会像迈基一样倒卧在地板上。

“我要你明天到迈阿密去,”他说,记起拉菲·多明哥对他提过的一家饭店,“住进大湾饭店。饭店在椰林,他们有很棒的自助午餐。”愚蠢地补上一句。退路,欧斯纳德教过他的,“如果你住不进去,就问总管看你可不可以用那个地址收信。他们是好人。提拉菲的名字。”

“不是你的错。”她又说了一遍,开始落泪,“他们在牢里把他打得太惨了。他是个孩子。你可以打大人,不可以打小孩。他很胖,他的皮肤很敏感。”

“我知道,”潘戴尔表示赞同,“我们都是,我们不应该这样彼此折磨,没有人应该。”

但是他的注意力已在那排等待完工的西装上巡行,因为其中最大也最醒目的一套,就是迈基多配一条裤子的犬牙纹羊驼呢西装。他说会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的那一套。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我可以帮你忙。我会照顾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