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葬礼的昼夜(第2/4页)

第二,你的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大师决定免费把古曼童送给她。那是个全身黑色的怪胎,只有半个脑袋,大大的双眼还睁着。现在想来,就是无脑畸形儿,跟棺材里的焦老师的儿子,简直如同双胞胎兄弟。那一天,盛夏却对大师说:“我不需要古曼童的灵魂,因为我自己的足够强大。”

追悼会。

原本要献给焦老师的蓝色妖姬,放在无脑畸形儿的棺材上。他像自己的弟弟,随时会睁开眼睛,打个哈欠,接着睡。她弯下腰,耳朵贴在棺材的玻璃上,倾听死去的无脑儿的诉说。

是谁杀死了你们?

终于,两个女老师看不下去了,认为这个染着红头发,穿着短裤,露着白花花长腿的女生,是对死者的亵渎,来捣乱砸场子的,愤怒地将她拖走,扔到告别大厅门外。

“盛夏同学,你该吃药了!”说话的是她的班主任,那个更年期妇女。

十八岁的姑娘,翩然离去,左手抓着项链的骷髅坠子,右手垂落到大腿边,悄悄竖起中指。

盛夏走出殡仪馆大门,焦老师一家三口,很快会被送进火化炉,彻底与世界say good bye(说拜拜)。盛夏仰起脖子,望向高高的烟囱,那里正在喷出尸体制造的黑烟。

几个月后,她会再次来到这里,全身冰凉地被塞入火化炉,最终藏身于骨灰盒中离去。

医生说她活不过2017年。

没关系,我是光腿的小野兽,钻出史前山洞,在荆棘丛生的荒野奔跑,扭动结实粗粝的臀部,将投枪刺入剑齿虎的胸膛。她想。

她跨上一辆运动型自行车,蹬起脚踏板,“一骑”绝尘而去。头顶一抹鲜艳的红,她遵守交通规则,不像别人骑自行车或电动车乱闯红灯。

骑了十来分钟,连过好几个路口,她发现后面有辆汽车。照道理早该超过她了,却依然慢悠悠地跟着,与她保持大约二十米的距离。她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绕道骑到一座大楼前,这里有整面玻璃墙,清晰地照出后面那辆车——居然是辆深蓝色的皮卡,后面敞着无顶货厢,简直像一辆小型卡车。风挡玻璃后面坐着个男人,看不清长相,似乎很年轻。

盛夏不动声色,骑过城市郊区,拐入四车道的南明路,匀速通过南明高中门口。一百米外的废墟深处,藏着违和的洛可可风格大门,竖着繁体字的巨大招牌——

失樂園

二十世纪末,这是一座工厂的废墟。七年前,改建成主题乐园,去年关了门,却有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越过夏日茂密的树林和围墙,她望见巨大的摩天轮,在废弃的园子里,仿佛史前怪兽的骨骸……

突然,红发少女的自行车转弯,整个车身横在跟踪的皮卡车前头。

急刹车。差点撞上。她盯着车里的男人,他也看着她,像火山与冰山对撞。

盛夏甩了甩红发,把自行车放倒在马路中央。她捡起一块砖头,甩起细长却有肌肉的胳膊,直接扔向风挡玻璃。

男人呆呆地坐在方向盘后面,看着砖头在空中画过一个抛物线,被地球重力牵引,直接冲向他的眼睛。

四分之一秒后,撞击声清脆刺耳,他本能地闭上双眼,有种被爆头的错觉。

砖头滑落到引擎盖上,风挡玻璃多了一片蜘蛛网似的裂缝。公允地说,这块板砖砸得稳准狠!若无坚固的玻璃,他的脑浆就要被砸出来了。

开门下车,这男人又高又瘦,穿一件灰色亚麻布衬衫。面孔尚显得年轻,顶多二十八岁。乌黑眼珠子,长而翘的睫毛,鼻梁高挺细窄,面色苍白,嘴唇缺乏血色。相比短发的盛夏,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略带卷曲,几乎遮住眉毛,一派复古风,乍看像甲壳虫乐队某个成员。

少女闯了祸也不逃跑,面无表情地迎上去,右脚掌蹬地,身体猛向左转,右拳向前送出,精准地打中他的鼻子。

男人摔倒在马路上,鲜血从鼻孔喷涌而出。他躲藏到车里。她不依不饶,拍着驾驶座旁的窗玻璃,大声问:“×!你为什么跟踪我?”

南明路上车来车往,后面排起长队,喇叭声此起彼伏。许多车从旁边借道,粗鄙的卡车司机们,摇下车窗放声大骂,各种肮脏字眼。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用完了一盒餐巾纸,第一次对少女感到恐惧,摆出自卫的姿态:“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焦老师生前的朋友,我也是来参加葬礼的。”

“带着单反相机来参加追悼会?”皮卡底盘太高,要看到驾驶座里的相机,她还得踮起脚,“我们认识吗?”

“不。”

“警告你,要是再敢跟踪我,就把你的两个蛋蛋都拧下来!”

“嗯。你的项链不错,在曼谷买的吧?”

男人看着她的胸口,盛夏不知该为这样的赞美而高兴,还是该为他盯着的地方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