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暗地密约(第3/4页)

正是在这相同的时刻,另外一个人也在经历着暗无天日的煎熬。这位后来化名张树海的国军潜伏特务,便是当年那名在江心岛幸免于难的扑盗营士兵的后人。他在蓄谋暗杀了数名谍战功勋人员之后,终于被抓捕归案投入了深牢大狱。张树海在等待被枪决的短暂时间里辗转反侧,求生的欲望使得他谋划出各种脱逃的办法,只不过密不透风的守卫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到他在无意之间得知送饭的更夫曾是木帮中人。这时候,传承于家族之中的那桩关于江心岛沙船的往事开始在他的头颅之中蓬勃开来,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或许将是他得以重见天日的最后机会,于是,他对那艘听闻已久的爆马子木沙船大加美化,并以此来做诱饵,成功地说服了那名叫作李光明的更夫。接着,在利用送饭的间隙,张树海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炸药,从而在行刑前一晚爆破成功,不遗余力地逃离了近在咫尺的末日劫数。

张树海按照事先的计划赶赴魁岭。多年的潜伏经验让他深知,战争所波及的地方远远要比想象之中安全得多,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身背数条人命的要犯。为此,张树海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那便是就近盗取了城中一富户家的钱财,并拿出这些钱财中很少的部分在黑市里买到了一副军用望远镜。诸事准备停当,这名本已应该葬身于枪口之下的特务趁着夜色来到魁岭,跟着住进了跃进旅馆。那时候,作为这座宅第曾经的主人的端锡圭,早已在不久前的土改运动中灰飞烟灭。事实上,他在被割破喉管抛入鸭绿江江水时,那蛇血之毒遗留在他脸颊上的斑驳依旧没有全然痊愈。

然而,虽然张树海对家族口口相传的那桩秘闻了然于胸,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可他还是想到了那句先民们留下的告诫:小心驶得万年船——倘若此事并非如此,那么随后赶赴的李光明必然会再生枝节,因此,确定这桩秘闻的真实性已然成了当下的首要任务。于是,他将目光缓缓地投向了年迈的陈婆。张树海内心如镜,对于陈婆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魁岭老妪,那桩木帮和扑盗营登岛之事即使再隐秘无比,也必定会走漏些许风声。而这些风声,正是求证他涌动的疑惑最好的捷径。陈光,就这样被张树海拉上了他事先制造好的棋盘……也许是张树海并没有忘记先辈在讲述这桩秘闻时的战栗表情,所以在李光明赶到魁岭与他会合之后,他再次故伎重施迷惑了不谙世事的陈光,接着,三人开始了对江心岛的第一次探测。这次几乎把他们推向全军覆没的探测,最后还是凭借李光明对安春香的熟知才得以全身而退。只是,免遭劫难的张树海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望着因为惊吓过度而神志不清的陈光突然心生一计,而这是个异常歹毒的计划,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陈光必须死去。李光明的狼狈为奸这时候再次起了关键的作用,他砸开埋藏在江心岛上的那些腐骨,从中找到了数只尸虫强迫陈光吞进了肚中。他深知这种尸虫的厉害,不消数日它们就会把陈光榨成一具枯干的僵尸,而这正是张树海所期待的。接下来,他们以杀害陈婆来威胁本就神志不清的陈光,迫使陈光束手就范,不得不将江心岛中发生的诸事烂在肚中,并一再告诫陈婆不要让他人擅自靠近那座江心岛。而那名随后而至的赤脚郎中,更是张树海一手安排的人物,目的就是耸人听闻迫使这件事在魁岭弥散开来。如此这般,江心岛谷底那座沙船从此就可以牢牢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只要无人再去登岛,那么沙船里的东西已然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张树海和李光明在完成这个计划之后,并没有就此怡然自得。见不得光的身份始终都是他们无法逾越的绊脚石。于是,他们开始了清洗身份的谋算,异常凑巧的是,这时候他们在赌桌上遇见了徐海生。而这名曾经割破端锡圭喉管的凶手,正迫切地希望有人替代他平复压制已久的怨恨——两名外乡人无疑是最好的帮手,况且,张树海还欠下了他满坑满谷的赌债。接着胡二嘎就这样葬身于枯井之中了,只是,那时的徐海生并不知晓自己已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当他从公安人员那里得知真相之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协助两名重犯完成身份的替换,让谢掌柜和皮五在茫茫黑暗中走到对岸的死亡之地。

阴谋,还在缓缓上演……在接下来结识胡建设之后,张树海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事实,那便是同在魁岭养病的吴姓青年居然也是国军的潜伏特务。这绝对是一场不期而遇的巧合。

对于迷信的笃定,使得那名叫作莲凤的女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走向了苇塘,这名再朴实不过的妇女迈着坚硬的脚步,就如同她怀里揣着的那把磨得锃亮的剜刀。她无法确认自己即将的所作所为是否能改变眼下的状况,只是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改变自己丈夫命运的机会,或许,那位在魁岭远近闻名的孙鳏夫就会因为一片肝脏而痊愈。迫切的愿望使得这名妇女激生了强大的信念,卖力十足地在为她的打算兢兢业业地劳作。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吴姓青年从草丛之中出现了。这位已然康复的变节者在养病期间便见过莲凤,见过这名他曾经抛弃掉的妻子,只不过在他走向革命道路的那天夜晚,并不知道自己会留下一个孩子。于是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吴姓青年苦口婆心地恳请莲凤让他见见自己的骨肉,然而,饱受多年疾苦的莲凤并没有答应他,她对这名男子有的只是绵绵无尽的恨意。争吵就这样响彻整个苇塘,吴姓青年的热切期望使得他将惯有的小心翼翼丢在了一旁,变节之事就这样尽数溜入了莲凤的耳朵中。莲凤在目瞪口呆中心乱如麻,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缄默,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对一个抛弃自己的男子如此纵容,就如同她看不清恨意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