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尸走肉(第2/3页)

尽管王小倩在诉说这段事情时尽量压低声音,仍有只言片语被出租车司机听到,他偷偷地在后视镜里打量着王小倩,眼睛里充满狐疑。

王小倩家住在曲州市南郊的一个新建小区里,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室内的装修簇新,只是空间略显局促。两人打开房门,室内一片漆黑,王小倩拧亮灯,用手指指向里面一扇关着的门,低声说:“他就在那间屋子里。”

苏采萱也悄悄地说:“房间没有开灯,你怎么知道他在家?”

王小倩说:“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是这样,下班就回家,回来后也不做饭,也不开灯,就一个人穿着衣服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床上。”

苏采萱说:“我可以和他谈一谈吗?”

王小倩说:“我就是想让你和他接触一下,但愿他肯开口说话。”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打开房门,王小倩在门口轻声说:“育红,我有个朋友来家里做客,想和你打个招呼。”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可以看见床上有个穿戴整齐的男子欠身坐起来,用手抹了抹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领,低声细语地说:“有客人来了,快请到沙发上坐。”

苏采萱在长年的法医生涯里,锻炼出超乎常人的胆量和坚强意志,但听过王小倩此前的叙述,这时和党育红面对面仍有些惴惴不安。她打量着党育红,只见他身高在一米七六上下,偏瘦,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给人很阴郁的感觉。他身上的藏蓝色制服略显肥大,但很干净,熨得整整齐齐。苏采萱见惯了殡仪馆里的尸体,认得那套衣服是本市“万寿园”殡葬用品店生产销售的寿衣,禁不住头皮一阵阵发麻,却又强作镇定,端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

党育红的言行举止稍显僵硬,却也没有太大异样,他在苏采萱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说:“我的手凉,就不和你握手了,小倩,怎么不给客人拿杯喝的,矿泉水吧,要冰镇的。”

他语带歉意地对苏采萱说:“对不住,我近来身体不好,见不得热的东西。”但他却声色不动,不见任何愧疚的神情。

苏采萱在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多事,也许不该到王小倩家里来见这个该死的什么“活死人”,但这念头一闪即逝,她用手拂一拂鬓边垂落的头发,笑笑说:“没关系,我就喜欢喝凉的。”

王小倩取来水,给每人倒了一杯,苏采萱端起杯子,喝一口冰凉的矿泉水,润润干涩的喉咙,说:“党先生不口渴吗?”

党育红正襟危坐,说:“我吃得不多,喝水也少,身体不需要了。还没请教您贵姓,在哪里任职?”

苏采萱见党育红说话既有分寸又条理清楚,除去一股浓重的阴郁气息,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差异,就坦诚地说:“我叫苏采萱,是小倩的高中同学,在市公安局做法医。”

党育红说:“法医?那你一定见过我的许多同类。”

苏采萱进一步试探说:“你的同类是什么人?”

党育红的语调不带丝毫升降起伏,平淡中带着诡异,说:“我的同类不是人,是尸体,我是一具尸体,苏法医没看出来吗?”

苏采萱想,终于说到正题了,就顺着话头说:“看不出来,我没见过会说话、会走路的尸体。”

党育红认真地点点头,说:“这不怪你。我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生命消失了,肉体还在,不过已经开始腐烂了,我的血肉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蛆虫滋生,它们在啃食我的尸身。”

苏采萱下意识地看一眼王小倩,见她的双眼含泪,恐惧得浑身轻微地抖动,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苏采萱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感受着冰凉的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带来的舒畅感觉,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她说:“你是什么时候死亡的?是怎么死的?能对我说说吗?”

党育红说:“二十天前,是七月二十一号,我开始周身疼痛难忍,脊椎和双腿断裂,此后,生命就一点一滴地离我而去,直到十天前,我彻底失去生命体征,根据你们医生的标准,我在那时就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尝试用各种方法阻止身体腐烂,可是天气实在太热了,我想我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蛆虫吃光吃净,变成一副骨骼。”

苏采萱沉思片刻,说:“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到火葬场把自己烧化了呢?为什么还要生活在活人的社会?”

党育红说:“我喜欢做一具尸体,如果烧化了,就会变成一堆灰烬,我暂时还不想那么做。”

苏采萱见党育红的病情远超过自己的想象,知道必须马上做出决断,说:“我有一个建议,希望征得你的同意。我的同学,也就是你的妻子王小倩,不愿意和一具尸体生活在一起,她想暂时到外面去住,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