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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嘴唇干燥。一切都像发生在虚无之中,光线闪烁如碎片,声音长久才入耳。"我是个该被痛打的粗暴者--更精确地说,如果托比·劳斯可以那么干的话。你试图把我赶出去,不是么?当然,你忠心耿耿的朋友们了解你,而且还会在你告诉他们的第一时间相信你!好吧!我不会否认你的陈述,我向你保证。如果你真的厌恶鄙视我,如果这些人都像你所说的一样,你自己为什么不向外大喊一声,而是在我威胁那么做的时候大吃一惊呢?"

"内德,我解释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明白!"

"为什么不会?"

伊娃感到无助到无语,她甩了甩手臂。用半打的词汇形容这个世界么?"我只能说--"伊娃说。尽管泪水满溢,她依旧平静地说着:"我宁可去死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你今晚在这里。"

内德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你会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说,然后转身快速向窗户走去。

伊娃的第一反应是把灯关掉。她向前跑去,睡袍的缎质腰带再次松开了,她几乎被层叠的褶皱绊倒。事后她也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向他尖声叫喊过。她蹒跚地跨过梳妆台长凳,将手伸向吊灯的开关,摇摇晃晃地找到了。房间变得漆黑一片,她几乎欣慰地喊出声来。

现在的内德,哪怕是在他当下的意识里,是否曾的确要对着街对面的莫里斯·劳斯爵士大喊,这也许被存疑。然而,无论如何,那并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猛地将织锦窗帘拉到身后,木环咔哒作响。他将下方的网状窗帘推起,向外窥视。但他所做的一切仅止于此。

他径直看着不到五十英尺处的街对面,莫里斯·劳斯爵士书房通亮的窗下。那是法式风格的落地窗,窗户的外面是小石子和锻铁铸造的阳台,恰好位于前门的正上方。这些窗户向外半开,钢质窗栓并没有关上,窗帘也大敞着。

然而书房里的情形看上去和仅仅几分钟之前内德第一次瞥见的时候不一样。"内德!"伊娃的声音中滋生起恐惧的感觉。

没有回答。"内德!那是什么?"

他伸手指着,那已足够。

他们看见的是一间中等大小的方形房间,墙边排列着风格古怪和形状各异的古董玻璃柜。透过那两扇窗几乎可以对房间一览无余。一排排古董柜之中夹杂着一两架书柜。家具有着细长的镀金和织锦装饰,抵着白墙立在地毯的一块灰白污点上。内德上次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而现在,中央吊灯的光辉将映照着那番景象,清晰得可怕,令两位旁观者都无法忍受。

透过左手边的窗户,他们能看见莫里斯·劳斯爵士的大平顶桌靠左手边的墙头而立。透过右手边的窗户,他们能看见白色的大理石壁炉嵌在右手边的墙中。而在书房的后方--更精确地说,在面对他们的那面墙上--可以看见通向二楼大厅的门。

他们看见有人正在轻轻地关上那扇门。

他们看见门动了一下,有人匆忙离开了书房。伊娃来得晚了些,恰好没有瞥见那张事后会让她做噩梦的脸。可是内德看到了。

正在关闭的门边,有人伸出了一只手,在那种距离看来,好像是一只小手,手上戴着褐色的手套。这只手触及了门另一侧的电灯开关。灵活的手指弯了一下,按下开关,中央吊灯熄灭了。然后,高高的白门轻轻地关上了,门上装的是金属手柄,而不是球形的手把。

现在只剩下书桌上的台灯,那盏绿色玻璃灯罩罩着的小型办公室台灯,将暗淡的光投射在左手墙边的大平顶桌和紧挨着的转椅上。莫里斯·劳斯爵士坐在他平日的转椅上,他们能看见他的侧脸。但他此刻并没有手拿放大镜,而且他再也无法拿起放大镜了。

放大镜摆放在书桌的记事簿上。记事簿上,或者说整张桌上,都洒满了一件东西的碎片。碎片的数量众多,古怪而奇特。透明的碎片现出粉色的光泽,隐约闪烁着反射光线,宛若穿过玫瑰色的雪花一般。那些碎片中仿佛还有金子,也许又是别的什么。然而色彩难以辨别,因为满桌甚至是墙上,都有飞溅开来的血迹。

伊娃·奈尔精神恍惚地站在那里,即便恶心的感觉已经升腾到咽喉,她仍旧不愿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一切。这样究竟站了多久,事后她也记不起来了。"内德,我要……"

"安静!"

莫里斯·劳斯爵士的头部遭到此刻看不见的某种武器的反复击打。他的膝盖楔入桌子的开口处,这才阻止他的身体滑出椅子。他的下巴垂在胸口,柔软的双手挂下来。血液如同绘制的面具般穿过整张脸,沿着面颊流淌,直至鼻子底下,仿佛为那只静止的头颅做了一顶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