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因为威尔郡他们住处那带还算安全,索林于是想到理应在轰炸期间把玛歌带到凯斯华。但是妈妈咪拒绝离开。

“我亲爱的孩子啊,”何顿可以听到她用十分困惑的语调、沙哑不屈的声音说道,“他们以为可以拿这套胡搞的垃圾恐吓我们还真笨。”(3.9口径的成排大炮在摄政公园轰声响起;大吊灯上亮晶晶的玻璃哐啷跳动。)“叫人火大嘛。所以我才要留在这儿。要不然我其实挺恨伦敦的,你知道。”

然后又说:

“死掉?”妈妈咪说。“唉,我亲爱的孩子啊,只希望到时候凯斯华教堂墓园新的地下墓室已经盖好了。旧的墓园挤得要死,说来还真是罪过。好丢脸,”她的老眼——嵌在苍白脸孔里的淡蓝——刚毅中怀有牵挂。“不过我还不想死。我得照看——一些事。”

“一些事?”

“我们家族有精神病的遗传,你知道的。我一个孙女没事,不过另一个打从她小时候我就一直担心。不,我还不想被主接走。”

就这样,1941年刺骨的寒冬里,当炸弹在纷飞的雪片中哗哗落下时,她待在花园观看探照灯太久了,之后一个星期不到就死于肺炎。听说希莉雅哭了好几天。希莉雅也跟她一样,不肯出城。

希莉雅……

他挥去这些让他喉咙不由自主梗塞住的记忆,匆匆走过玫瑰丛搔刺的触须踏进花园。绝然的寂静再次笼罩他。修剪过的草坪、日晷,还有东墙的梅树,沐浴在白色的薄暮里,暮色里它们的轮廓隐约可见。

而房子后头也没点灯。

不过这不可能!家里一定有人在!再说,客厅的落地窗可是敞开的。

何顿瞪看屋子的后墙面。横过这面墙约莫离地15呎的地方,就是一方架了铸铁栏杆的阳台;一段铁梯向下通往花园。左侧是客厅的高落地窗;右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一对类似的落地窗通往餐厅。四处不见生命迹象。甚至一楼的窗户都拉上百叶窗,后门则关着。

何顿快步跑上铁梯,恍如隔世又好像只是昨天的事。记忆历历如绘,他觉得自己从未离开。阳台还是在脚下嘎嘎作响,一如往昔。他摸出小手电筒,走向客厅离他较近的那扇开着的窗。他探头进去,啪的一声打开手电筒。

“哈啰!”他叫道。“有人在家吗?我……”

房间里,有个女人发出尖叫。

尖叫声在这晦暗的客厅里划破寂静。何顿饱受惊吓,手电筒从他指间滑落,喀啷撞上擦亮的硬木地板。在这同时他恍然大悟——驴蛋!笨货!蠢猪!——他恰恰就是做了他原本努力想要避免的事。

是同一间客厅没错,宽敞而高雅,墙壁漆成暗绿,白色大理石壁炉台上挂的维也纳镜子镶有阿拉伯式藤蔓花纹的金饰,罩在家具上的白套子在黄昏里看似鬼魅。吊灯好像连块玻璃片都没少。而且房间里的人还真不少。

何顿认得出索林·马许的黑影,还有一个女孩,她——感谢老天!——绝不是希莉雅或者玛歌。看来他们原先站得贴近,可又跳开彼此。这一刻紧张的静默在何顿的脑子里嗡嗡回响。

“我是唐·何顿啊,索林!我还活着!我……你没收到我的电报吗?”

索林向来浑厚的声音在幽暗中震颤着。

“谁——?”

“跟你说啊,索林,我是唐·何顿!说我死了全是瞎编的!或者至少……你没收到我的电报吗?”

“电……”索林开口道,然后住嘴。他的手往外套侧边口袋移去。然后,清清喉咙,他缓慢清楚地发音——但声音依然颤抖,“电报。”

“没错,索林!”女孩呼吸重浊。(她是谁?何顿无法看清她的脸。她的声音年轻柔和。)“你——你的确收到一封电报!”她吸口气。“电报跟我同时抵达。我们——我跟它是在门前台阶一起到的。可是你没打开。你把电报揣进口袋。”

“唐!”索林喃喃道。

然后他迟疑地往前挪动,缓缓移行的步伐沉沉地踩在硬木地板上。

何顿弯腰捡拾掉落的手电筒。他真该踢自己一脚。他看到索林满心欢喜,那种好脾性跟亲切感发散的光芒总是环绕着索林,所以他没完全醒悟到这样会吓到他。而这么一来(催逼而至的念头)希莉雅呢?索林还没打开电报!所以希莉雅也还不晓得了。

索林穿套暗色西装,走入窗口射进来的夕照以前他只是模糊的一团黑跟白。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盯着何顿瞧。他变化很少。也许比以前胖了点,健壮的体格更加厚实,脸部也添了肉:是张英俊的脸,虽然日渐发福让他细致的五官看来稍嫌小些。额头出现细微的横纹。不过那头黑发——闪亮而且抹了油,顺得恰到好处——没露出半抹灰色。然后索林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