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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太太那里听来的。”
“尊夫人?”
“是呀!”
一面说,周扶景一面掏口袋,拿出一把刀子。
“咦,这是……”
入江真想揉揉眼睛。简直和二十五年前,映翔拿走他的那把海军刀一模一样。
“以前你送我太太的东西。”
周扶景努力不表露任何感情。
要让入江看清楚似的,他一直把刀握在手上。
“那么,你夫人……”
“是的,叫李映翔。我们夫妻目前在浙江省工作,这次只有我休假回永瓯,我太太因为工作走不开,不能一起回来,只送我到上海。在上海,我说有个想去玉岭的日本大学教授,名字叫入江。我太太说一定是当年那个入江先生。原本说要到饭店去看你,再怎么说也有二十五年没见了,但转念一想,入江先生或许已有妻儿,或许不愿意回想从前的事。于是我太太改变主意,说还是不来见你为好。她呀,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地认定万一入江先生还想着自己……”
“……”
“所以,我太太把刀子交给我,希望你留作纪念。但是,她要我判断,看看入江先生的反应。如果我判断能够交给你,那就物归原主。你愿意收下吗?”
周扶景保持递出刀子的姿势。横在两人之间的是那把威严的海军刀——简直就像悬吊在过去与现在之间。
入江想伸手拿,但是害怕手会颤抖,所以迟疑了。
“这是你的东西。”周扶景说道,“可是,二十五年来它都在我太太身边。她一直放在皮包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等于说是她的东西了,送你留念最合适不过了。我见到你以后,认为现在是可以交给你的时候了。”
“我很乐意接受,另外……”
说着,入江从西装口袋掏出白色信封。
“请将这个交给你夫人。以前你夫人送我的,二十五年来始终放在我的……我的胸前,也可以说是我的东西了。和这把刀子一样,是最好的纪念品。”
两个男人交换了军刀和信,俨然就像一次庄重的仪式。
为了内心炽烈爱着的女人,入江曾想抛弃一切,甚至忘却自己是日本人。
那是他人生浪潮卷起一次旋涡、一个向上喷涌的高潮期,甚至混杂了一些疯狂。但丰实的生命的的确确曾经卷裹在那旋涡当中。
置身于眼前进行的这个奇妙仪式,不正是为了湮灭那无法忘怀的鲜活的回忆吗?想到这里,入江竟觉得有些惋惜。
入江抚摸着交换来的军刀。
拿回来的刀子算是纪念那个时代的物品,竟有点儿像遗物。这似乎预示着,二十五年前曾热焰熊熊的入江,如今也到了扑灭微烟残火的年龄了。
周扶景取出信封里的信,读着血书后半部分的诗。
“哎呀,这诗写得可不怎样,十九岁的作品,平仄勉强过得去。她一直自夸少女时代有文学天赋,我才不信,不过看样子好像是有这么点儿。不过,这丫头就是太要强了!”
直到现在都压抑着感情的周扶景,总算稍显缓和了。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尽管嘴上总是贬低妻子,但读着妻子少女时代的诗,周扶景的眼角露出了浓浓的爱意。
“(他们如此相爱)真是太好了……”
入江发自心底这么想。
周扶景把信收进信封,塞入口袋,抬眼远眺悬崖。
“有个男人从那里摔下死了,”他指着悬崖上说道,“一个姑娘要求两名男子杀人,然后,愿意许身给杀人的男子。怎么样,和日本的传说类似吧?”
“她也让你……”
入江盯着周扶景扬起的下巴,问道。
当年被关在游击队之家,横躺在睡椅上、书盖着脸的男人的下巴。入江努力回想,但记忆就像迷雾一样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周扶景的目光从崖上转了回来,直视入江的脸,说道:
“由于游击队的缩编和根据地的转移比预料中还快,所以那个晚上我和她见了一面。
我太太告诉我有关日本的传说时,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如果自己是那个日本女子,认为双方是不分胜负,她宁可判定射中水鸟头部的人赢。为什么?因为,击中尾巴水鸟不见得会死,但击中头部却是致命的。当然这是她自己的理论,她把相同的理论也套用在我们身上。”
“套用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