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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江从玉岭回来的时候,映翔独自坐在客房。

“你回来啦,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呢。”

看到入江,她站了起来,走到走廊。

样子很怪。

入江忽然这么觉得。

表面上,她和平日没有两样。

入江也与往常无异,一副处之泰然的态度。但是,他自信自己可以捕捉到她的灵魂所在。不仅表面,连她内心深处在烦恼什么他都能够理解。恋爱中的人,察觉对方的心理很敏感。只需望一眼,于瞬间便可一目了然。

她努力掩饰着什么,想到这点,入江益发觉得她令人怜爱。到底她遭遇了什么事?我帮得上忙吗?

是谢世育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吗?

入江想象着。

可是,她本人有意掩饰的事情,即使盘问了,也会言不由衷。

入江无法向自己所爱的女人告白,尽管已经感受到映翔心底翻起的汹涌,却束手无策。

“天气真好!”

映翔用快活的声音搭话。明明知道那快活其实是装出来的,入江的胸口一阵剧痛。

下午,入江在房里,埋头写着那篇有关玉岭诸峰摩崖佛、却始终提不起精神的报告。映翔走了进来,喊道:

“入江先生。”

那声音有异于平常的余响。

入江的头从笔记本中抬了起来,回过头。

“入江先生,有话想跟你说,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

入江转过身子,请她坐下。

她的嘴角笑着,但眼神呆滞,坐上椅子的姿势也不太自然。毕竟是十九岁的姑娘,笨拙的修饰暴露无遗。

入江很怜惜。就像看到苦苦支撑绚丽的粗枝和荒草,让人感到凄凉。

然而,下一个瞬间,从映翔嘴里说出一句将入江的软弱伤感一扫而光的话。

“你爱我吗?”

没有比这更无懈可击、更清楚的话了。比攀登木架更精彩。

嘴麻痹了,入江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看着映翔紧盯自己的眼眸,他慌张地频频点头。

映翔跟着点头后,坐直身子,说道:

“前些时候,我和伯父谈到有关第三峰的传说时,入江先生也听到了吧?”

“嗯。”

入江的喉咙好不容易才出声。

“那时,我曾说如果我是少凤的话,会和石能结婚,理由是包选虽死,但石能却活着。确实,我是这么说的吧!”

“我记得。”

“那本书上写,石能因为包选的佛像雕得比自己好,所以起了杀意,但我还是认为他是为了少凤。我希望如此,否则两个年轻人没必要特地返乡,爬到那么高的地方雕佛像。这则传说,应该是石能爱少凤,这样解释才自然。所以我说,如果石能逃跑,我会在后面追。为了所爱的女人杀人,如果有爱自己这么深的男人,我愿意献身。”

映翔有时像是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道。

然而,此刻入江喘息挣扎得更厉害,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哦,真的吗?”

映翔像调整坐姿似的又一次坐直,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

“入江,你肯为我杀人吗?”

“肯!”

入江不假思索地说道。

她的话才问完,答案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回答方式简直就像入江毫不留间隙,把她吐出的气息一丝不漏地吞咽一样。究竟真能为映翔杀人吗?入江连想都没想。

“我希望你杀的是隔壁的谢世育,那男人胁迫我跟他结婚。”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地说道。

“拒绝他不就行了,结婚这事,”入江亢奋了起来,尖声地说道,“你讨厌那男人不是吗?”

“当然!不过,谢世育握有我的把柄。最近,火灾时的奇袭事件、日本军守备队的动静等,是我通告游击队的。”

“我知道,”入江终于镇静了下来,“守备队到新林镇的事,是我透露给你的。”

“是吗?”

“首先,在我来这里的途中,曾被游击队扣留一天,我在那里见过你。”

“噢?”

“我从被监禁的房间小窗看得到庭院的一部分,你就站在那里。另外一个男人,是卧龙司令吧。人在那里,证明你和游击队有关系,可以这么推测吧。”

“原来是这样呀。入江先生,你是日本人,会把我的事告诉三宅少尉吗?”

入江摇头,摇得很肯定,而且好几次。

“如果要说早就说了,现在,一丁点儿都没有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