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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后就到。”

他去找一件干净的衬衫,内部对讲机响了起来。

“奥塔伯先生?有人找。”

起初,弗兰克以为是于勒真的两分钟就赶来了。“好的,我知道了。帕斯卡。告诉他我要耽搁一下,如果他不想在楼下等,就自己上来吧。”

他套上衬衫,听到电梯在他这层停下。他打开门,发现她站在那里。

海伦娜·帕克正站在他面前,灰色的眼睛天生就是为了反射星星的光芒,而不应该忍受隐藏在里面的浓重哀愁。她默默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他。弗兰克正捏着衬衫一角,衣服刚套到胸口。这好像是杜威特·达尔海姆领事来访场面的重演,只不过女人的眼睛在他胸口的伤疤上停留了一阵,才徐徐升上他的脸。他赶忙把衣服拉好。

“你好,奥塔伯先生。”

“你好,请原谅我穿成这样,我以为你是别人。”

“没关系。”海伦娜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我从门房的回答里猜出来了。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

弗兰克站到一边,让她进门。海伦娜走进房间,一只胳膊无意蹭到他身上,精致的香水味幽幽飘来,像回忆一样悠远。有那么一会儿,房间里仿佛满是她的气息。

她的目光落到弗兰克放在音响边柜子上的枪。弗兰克赶紧把它藏进抽屉。

“很抱歉让你一进来就看到这个。”

“没关系。我从小就在武器中长大。”

弗兰克想象着海伦娜在内森·帕克家长大的情景,造化弄人,竟然赋予这个强硬的士兵两个女儿。

“我能想象。”

弗兰克扣起衬衫扣子,暗自庆幸双手有事可做。房间里出现这样一个女人,令弗兰克始料未及。他一直都在担心内森·帕克和瑞安·摩斯,他们有声音,有重量,在地上一踩一个脚印,身上藏着匕首,心里装着阴谋,随时等着出手打击。直到这之前,海伦娜都只是一个无声的存在。一个令人爱怜的悲情美女。弗兰克对她来这里的原因不感兴趣,只希望她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他有点粗暴地打破沉默。

“你来这里想必有理由。”

海伦娜·帕克的美目、秀发、脸庞和香水味使弗兰克不得不转身背朝着她,一边忙着把衬衫塞进长裤,仿佛想要避开她。他穿上外套,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然。我想和你谈谈。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说还有人能帮助我的话。”

弗兰克转过身,已经戴上了一副墨镜,仿佛需要它来获得勇气。

“我的帮助?你住在美国最强大的人之一的家里,还需要我的帮助?”

“我不是住在我父亲的家里。我是我父亲家的一个囚犯。”海伦娜·帕克的脸上浮现一个苦笑。

“所以你才那么怕他吗?”

“我有很多理由惧怕内森·帕克。太多了。可是我并不是为我自己害怕……我是担心斯图亚特。”

“斯图亚特是你的儿子吗?”

海伦娜迟疑了一会儿。“我的儿子,也是我的难题。”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女人突然走上前伸手摘掉他的雷朋太阳镜。她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弗兰克觉得仿佛被比瑞安·摩斯的匕首还要锋利的东西刺中心脏。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敢和我父亲作对的人。要是有人能帮助我的话,那就是你了。”

弗兰克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又响了。他好像终于找到御敌的武器一样,宽慰地拿起无绳电话。

“喂?”

“我是尼古拉斯。我在楼下。”

“好,我马上下来。”

“我来得不是时候。”海伦娜叹了口气,把眼镜递给他。

“我现在有事要忙。我要忙到很迟时候,不知道……”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任何时候有空都可以来找我。夜里也行。”

“内森·帕克会愿意接待我这样的客人吗?”

“我父亲在巴黎。他去找大使,并为摩斯上校找一个律师。”停顿一下,“他带着斯图亚特做……做陪伴。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

弗兰克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她说“陪伴”的时候,意思可能是“人质”。

“好,不过我现在必须走了。我觉得最好不要让等我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你能等两分钟再下楼吗?”

海伦娜点点头。他关门前,看到她明亮的眼睛,以及她那几乎不抱多少希望似的忧伤微笑。

弗兰克坐电梯下楼,看着镜子中人工光线下的自己。妻子的脸庞仍旧印在他心里。那里没有地方给别人,别的眼睛、别的头发、别的痛苦。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帮助任何人,因为也没有人能帮他什么忙。


他走出电梯,踏进穿过玻璃门照进圣罗马公园大理石门厅的太阳光。于勒已经在车里等他。他打开车门,看到后座上有一大叠报纸。最顶上那张有黑色的大标题:《我的名字是非人》,它直率地指着昨晚的玩笑。另外的标题想必也都大差不差。于勒看起来休息得不比他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