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子初长成(第3/8页)

他已经命人布置好了太庙,今天下午,他将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上演“献俘”。哈,杨家的祖先们能想象得到么?他们的后代杨坚竟成了统一了大江南北的开国之君!

在杨坚之前的帝王,还有谁能够与他相比?秦始皇?不,秦始皇行暴政,天下怀怨,哪里比得上他治下这种轻徭免捐、国内大治的盛世气象?汉高祖?哼,汉高祖登基后,曾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在白登城围困了七天七夜,靠了进贡与和亲,才保得了边境的暂时平靖,而杨坚却将来犯的突厥人打得七零八落、俯首称臣。

杨坚深吐一口气,极目向远方望去。

那望也不望不断的关中大地上,到处都是青青草色,山川奇丽,而他是这片广袤无边的江山的主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杨素知道时机已到,向身后扬了扬下巴,一队穿着铁甲的卫队将押解的囚车打开,从里面放下来几十个身穿南朝王公官服的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肤色白净的圆脸年轻人,他穿着白色单衣,半垂着脑袋,浑身发抖,脸上什么表情都有,唯独没有悲伤和忧郁。

伽罗知道,这就是那南陈的亡国之君陈叔宝。

他那样年轻,却放纵、懦弱和无能到令人厌憎的地步,伽罗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愿多看下去,淡淡地问道:“陈叔宝,听说你一年中倒有十个月在醉乡,连晋王攻下建康城时你还在喝酒,本宫想问你,此时你到底是醉还是醒呢?”

陈叔宝偷偷从眼角看了看她的神情,扑通一声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禀独孤皇后,降臣此时清醒无比,降臣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大兴宫的女主人,名扬天下的大隋皇后独孤伽罗。”

伽罗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对他的这种卑躬屈膝有些意存菲薄,她扭过脸,向杨坚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咱们赐他一个什么号好呢?归命侯?安乐侯?”

奇怪的是,她没有听到杨坚的回答,当伽罗抬起眼睛时,她有些吃惊地发现,杨坚正怔怔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群。

顺着杨坚的视线看去,她看见了两个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子。

她们的五官不见得比鲜卑女人更出色,但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似乎周身都带着风情,尽管她们只穿着样式简单的白绢夹领绣腰襦、折裥长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心梳洗的慵倦,而这慵倦却增添了她们的容光。

她们是谁?

多么奇怪,那个年长一些的女子长着鹅蛋形脸,肤色凝腻,眉目如画,静雅的面貌上带着深深的思念的悲伤;那个年轻一些的,有一张下巴轻扬的长脸,她明明是个典型的汉女,却偏偏肤色比匈奴人、突厥人、鲜卑人都要更白皙,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里像蒙了灰一般忧郁,看起来清纯动人极了……难怪无心女色的杨坚也会为她们停留目光。

伽罗心下略略一紧,还没有开口询问,便已听得杨素笑着禀报道:“回二圣,这是南陈的两个公主,大的叫乐昌公主,小的叫荣思公主,都是江南有名的美人。”

哦,亡国的公主……伽罗不禁有些怜惜起来,难怪她们的神情里带着一种熟悉的忧伤,那和她的乐平公主杨丽华多么神似。

在伽罗的寝宫里,唯一的一件贵重物品,大约就算是那张妆台了。

这张妆台也是杨坚当年灭齐后送她的礼物,当时杨坚随大军攻入齐宫,先于众将抢到那辆齐后主高纬精心打制的“七宝车”。

他知道伽罗生性简朴,所以干脆将车里的梳妆台拆下来送给伽罗,至于那车身上装饰的无数金珠珍宝,反倒便宜了他手下的士卒。

即使是这样,伽罗也觉得这张妆台奢侈太过,这竟然是一座青铜打铸、黄金包面的妆台,抽屉上的每个把手都是整块的翡翠,四边的装饰就更不用提了,全是伽罗想都想不出来的花样。

此刻,这来自齐宫的名贵妆台里,却映着一张老妇人的脸,正提笔画眉的伽罗,忽然间折断了眉笔。

她三十岁以前一直素面朝天,从来不用化妆,后来发现眼角细纹渐生,才不得不借助于铅粉和胭脂。

但此刻,伽罗无力地感觉到,自己是老了,连孙儿都有了好几个,外孙女也嫁了人,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妇,还敢奢望青春永远为自己停留么?

大病初愈的伽罗,有些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将身边的人全撵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心烦意乱。

秦王杨俊当了都督四十四州军事的扬州总管,晋王杨广又回了属国并州,蜀王杨秀远在蜀国,太子杨勇出镇洛阳,乐平公主杨丽华随她的女儿女婿住在大兴城外,兰陵公主等两个小女儿也早已出嫁……

孩子们大都不在身边,让渐入老境的伽罗忽然感受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