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人(第3/6页)

“你今天来得挺早的。”道尔说。

博施点点头。

“我总是如此。”他说,“我喜欢集合厅空无一人的样子。喜欢它在大家一个个走进来之前的样子。”

道尔点点头。

“但是近来,你要保持这个习惯估计有点困难。”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得早早地离开一个和你同睡一张床的女人。”

博施从死者身上抬起目光,看向道尔。他强忍着不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汉娜的。他再度将目光转回到死者身上。

“好吧,你看出些什么来了,医生?”

“情况很明显,探员。死者体表只有前额上的这一处撕裂伤,伤口很深,检查表明凶器刺穿了额骨,使得脑组织暴露。如不能得到及时处理,这种伤势足以致命。”

博施点点头,同时将手伸入外套的右口袋里准备拿出笔记本。

“我看到你在检查尸僵情况。关于死亡时间,有什么结论了吗?”

“我们已经做过肝温检测,尸僵情况也说明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估计是在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等我们将巴克利先生运回解剖室后,可以试着估测更精准的死亡时间。”

博施将这一情况记录下来。

“关于凶器,你能否给我一些意见?”他问。

“我可以为你指出,我身后的这座壁炉理应带有全套的工具组,但现在拨火棍却不见了。”道尔说,“这件工具通常有着尖头和倒钩,用于将燃烧着的木柴拨开、推动、钩住或是拉动。”

博施的目光从道尔肩膀上方越过,看到石砌壁炉旁边有一个铁架。铁架上面有四个钩,用于放置不同的工具——其中有一支铁铲、一把扫帚和一支用于夹起木柴的双柄火钳。然而第四个钩子上却空无一物。

博施环视一下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拨火棍的踪迹。

“你能否告诉我一些被我忽略的盲点?”他问。

道尔皱起眉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从而也暴露出了他身体的弱点。道尔已经快七十岁了,常年以来脊柱侧凸的疾病使得他的背驼了起来。他的脊柱简直就像太平洋海岸公路一样曲折,走路时不得不使用拐杖才能维持平衡。博施经常会想到,道尔一生都在学习、研究的东西——人的身体——却背叛了他,这一定让他深深地为之痛苦。

“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探员。”道尔说,“但只有你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你的盲点。”

“洗耳恭听。”

“很好。首先,你需要记下这一件事。”

道尔倾身向前,用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按压死者的胸部和上腹部,然后继续说道:“当我们排空死者的气道时,闻到了很特别的一种味道,像是含白垩土壤里产出的杏仁和橡木的气味。”

博施立即陷入了迷惑。就在刚才,道尔指出死因很可能是头部所遭到的重击。

“我不明白,”他问,“杏仁的气味?你是说他同时还中了毒吗?”

“不,完全不是那样。我是说,如果你返回到起居室里,你会注意到大量的干邑白兰地,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张路易十四时期的木质涂金桌子上。”

“没错,我看到了那些酒瓶。不过我连路易十四和路易·C.K.(2)有什么区别都说不上来。”

“对,这个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可以到那张桌子上去找一个泪滴形状的酒瓶,它一定是放在一个橡木盒子的里面或是上面的。我确信,我们的死者在死前不久刚刚品尝过‘金诗阿卡纳’。”

“金诗阿卡纳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干邑白兰地,探员。是这世界上最高等的干邑白兰地之中的一种,也是纯度最高的一种。在法国橡木桶中陈年达九十八年之久。我上次查询过它的价格,是五千五百美元。”

博施紧紧地盯着道尔,过了好久,他不得不打破了沉默:“那么你是说,你知道了这个人之前在喝哪一种白兰地,就因为你让他的尸体打了一个嗝儿?”

“可以这么说,探员。”

“你品尝过这种五千五百美元一瓶的酒吗?”

“事实上,没有。我听说品尝一口金诗阿卡纳能够改变人的一生,不过直至今日,我尚未有幸品尝过。作为一名公务员,我微薄的薪水只足以让我偶尔体验一下那些知名的干邑白兰地的香气——其中自然也包括金诗阿卡纳。”

“也就是说,你嗅过它的气味。”

“据说干邑白兰地的嗅觉体验是其带来的整体快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忘记金诗阿卡纳。我的确对高档的干邑白兰地有一种特殊的癖好,而且,正如你所说,我曾为那些我有幸既嗅闻过,也品尝过的酒的香气做过分类。”

博施低下头,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

“好吧,我不确定他死前喝的酒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不过没关系,我想我会把这事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