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张思芮把周小年留在高瑞那里,跟俞晏、两个交警、两个片儿警去了个非常苦逼的现场。

一个靠着家里的关系在财政局混了个闲差的男人酒后失手打死了总是喋喋不休百般挑剔的妻子,大约酒精真的掏空了他的脑袋,他没有自首,反而趁夜将妻子丢下了高楼,谎称妻子是跳楼自杀——妻子恰好有中度抑郁的病史。但钝器伤和高空坠摔伤是不同的,法医一检查,案情就水落石出了。

但即便是所谓的“失手”,目前看来也许也不过是证据摆到面前时男人慌乱之下的托词。他情妇微信里跟闺蜜的聊天记录、楼下租客的证词、六岁儿子不解世事的几个天真问题,前仆后继地证明了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蓄意谋杀。

张思芮跟俞晏过来,是女方的母亲突然给了个附加爆料。她在收拾女儿遗物的时候,看到了女婿以前写给女儿的保证,他保证以后不再去找别的女人,如果违背,净身出户,而她女儿保证永远保密某起车祸致死案的内情。

妇人哭得不成人样儿了,一再念叨“这个畜生会不会是在灭我女儿口啊”,张思芮安慰着妇人,转头看着那张从储藏间废旧家具里翻出来的破旧纸页,跟俞晏交换了个眼神,男人起杀意跟这个保证的直接关系不大,但这个保证可以当个审讯的突破口。

大家正安抚着、各自记录着,男方的父母率领着一众亲朋好友赶到了——两家的关系在男人露出马脚后急剧恶化,至男人第一次被起诉,互相之间打斗十来回,各有胜负——虽然一起来的警察有六个,但依旧是寡不敌众,刚一交手就显出了劣势。张思芮不好跟群众动手,缩手缩脚,结果给人推了个周小年式的屁股蹲儿,她苦笑着爬起来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扎周小年,肯定是他上午不服诅咒的,不然也太巧了。

最后俞晏再三警告后拷了两个,片儿警拷了四个,事情才算平息。

“周闵,你闺女有抑郁症,一天天地找茬跟我儿子吵架,我儿子已经容忍她够久的了!两个年轻人打架,出手都没有轻重,他是失手!是失手!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儿子啊!周闵你个坏心眼儿的毒妇你是要害死我儿子啊!”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她旁边大姨大姑之类的女性亲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前来围观的街坊四邻细数被害女人的不贤惠,委屈极了。

张思芮实在看过太多这样可怜可恨的人了,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她还会因为看不惯上去跟人硬刚,如今却已经可以视若无睹了。她微微侧身如实地跟赵大千报告这边的情况,中间后仰避开了试图夺她手机的一个中年妇女,微怒瞪回去一眼,解下腰间的手铐,警告地“啪”地拍在茶几上。

回到局里写了两份报告,就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张思芮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高瑞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声音听来依旧有气无力的,但人却彻底清醒了,医生开的六瓶吊针只剩最后一瓶了,滴完就要跟高敏一起回家。他特别真诚地表达了谢意和歉意——隔壁病床的人向他转述了高敏不礼貌的言行。张思芮默默听着,末了,收住下意识想要劝诫的话,只叮嘱他好好休息。

“你就在家好好歇一段时间,能支使高敏做的就支使她做,工作保不住就算了,以后我再帮你找,不麻烦。”

“我知道了,谢谢思芮姐。”

张思芮结束通话正要收起手机,看到路局胳膊底下夹着个文件夹笑眯眯地走过来,她面不改色地端起大茶缸子喝了口水,作烦躁状,道:“阿姨,我真不想去,我就单着挺好的,而且这破工作太忙了,确实匀不出时间跟人相亲交往……我还有事……我真的有……你不要再念叨了……给我地址,我这就收拾东西过去。”

路锦森转手把文件夹搁到了付崇峥桌面上,他轻轻拍了拍张思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思芮啊,去吧,化个妆,倒持得漂亮点儿……结束时不要抢单,一顿饭而已,吃不垮男人。”

张思芮十分勉强地点头,在路局欣慰地转身离开后,泰然收起并没有在通话中的手机。

付崇峥、俞晏、周小年纷纷以头抢地。张思芮,她真的是个戏精。

张思芮开车回家的路上,听到了一段有关霍蔚的采访。受访者是霍蔚的大学同学,一个演过很多电影电视但观众就是叫不出名字的实力派演员,而张思芮刚好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李维棠。

主持人:“你们班的同学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位?”

李维棠:“霍蔚。我们班有二十四个学生,你问这样的问题,最起码有二十个都得选霍蔚。”

主持人:“不好意思,我忘了霍蔚跟你一个班,那当然是他,那当然,他长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