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第3/22页)

低头看着脚下滚滚而逝的江水,我心头又浮现出了一丝惆怅。还有张璇,这个倔强冷漠的少女,每当我想起她,心头总有种悸动。她的照片,一年前我是一直带在身边的,而吴哥也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总觉得和她之间,应该是有种命运的羁绊。虽然她亲口说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是我在看到了她的照片的时候,却脱口而说出了她的名字。这其间的缘由我已经记不起来,如果我们真的曾是男女朋友,我倒很有兴趣知道那段感情。

她来了。

柠檬黄色的风衣,水蓝色的牛仔裤,牙白色的球鞋,黑色柔软的长发在风中恣意地飞扬。我看着她越走越近,就像是一个梦慢慢地靠近。

“来早了?”张璇提了个袋子。

“刚到。”我撒了个谎,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那个袋子。

张璇却没有把它交给我的意思,反而转过身向江堤走去,“走吧。”

没有问要去哪里,我默契地跟在后面。张璇的身材有些偏瘦,显得比较纤细,体能应该不算怎么好。她的指关节被袋子勒得发白,走过一段路就将袋子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上,应该是被袋子勒痛手了。我并没有帮忙的意思,既然第一次尝试已经被拒绝,就没有第二次的必要了。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张璇顺着一条斜斜的小路走下江堤,走到了一片沙滩之上。

“就是这里。”她停下来,蹲在地上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苹果、红提……还有一束香。我看着她把水果整齐地摆在沙滩上,点燃香,立刻明白了。

“你姐姐是死在这里吗?”

张璇没有回答,跪在沙滩上,看着那束香缓慢地燃烧。我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她的身旁。呜咽的风声被江水席卷而去,一起消失在远方。早在七年前的一个夜晚,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的张寒被人带到此,被冰冷的刀锋割开了温热的皮肤。当时的张寒是处于昏睡之中,还是仍有模糊的意识已不得而知。但根据法医报告,可以断定的是,当刀锋没有触及内脏之时,张寒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从那时起,张璇就成了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再无依靠。

香燃尽,香灰跌落,很快与沙子混为一体。张璇收拾好水果,从袋子里拿出几听啤酒,递给我一听,自己打开一听,仰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

“我已经有三年没回来过了。”张璇说,“如果不是沙滩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找不到这里了。”

我拉开拉环,将略微苦涩的液体倒进喉咙,“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张璇淡淡地笑笑。

“不好意思,你姐的这个案子到了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线索。”我突然觉得有点羞愧。

“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都找不到凶手?”

我无言以对。

这世上的悬案很多,有不少杀人凶手都逍遥法外。安慰的话我不想说,那样显得太过于苍白幼稚。

“最近那个梦越来越频繁了。”张璇喝口啤酒,看着远方,“姐姐站在我的床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七年了还没有找到凶手,为什么不能亲手杀了他,为什么让姐姐死不瞑目……”

“那只是你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压力过大,在梦里所形成的反射。你的姐姐肯定不希望你为了替她复仇,而放弃了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懂。”张璇打断了我的话,“你不懂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你不懂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的痛苦。”

“我懂。”我摇晃着手中的易拉罐,“既然你把我拉进了这件案子,你……有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世?”

“没兴趣。”张璇很是直爽。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的父母在一起入室抢劫案中,被窃贼杀死,我因为躲在床底而逃过一劫。起初几年,我根本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就看到父亲血淋淋的脸庞,听到母亲凄厉的哭声。”

张璇没有说话。

“我是由舅舅养大的。我一直不知道,我活下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好孩子,更不是好学生。十二岁以后,我整个人都变了,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有人说这叫玩世不恭,我觉得叫随波逐流更为贴切。我没有你那么厉害,去钻研心理学,而是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我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读了很多书,犯了很多错,一直到我觉得累了,才安定下来,做了一个不入流的侦探。”

“你做侦探,难道不是为了查出当年的凶手,为父母报仇?”张璇冷冷地问道。

“没有。凶手当年就抓到了,经过审判之后,判了死刑。我不像你,用报仇的目标支撑着自己坚强地活下去,不过或许这样更好一点,至少我不会被仇恨充斥了整个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