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午后经之后(第2/6页)

当然,这个名单可以继续说下去,没有比名单更奇妙的了,它是生动地形象化描写的手段。但我得言归正传,从中会得到许多有用的启示,以揭示萦绕在僧侣们中间那种淡淡的不安心绪,以及他们言谈中表露出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我的导师跟马拉希亚谈论起来,他赞扬缮写室的美观和勤学的气氛,并向他询问在这里进行工作的程序。他十分慎重地说,因为他所到之处都听人谈论到这座藏书馆,有许多书他很想在这里查阅。马拉希亚对他解释了修道院院长已经说过的那些话,僧侣向藏书馆馆长借阅图书时,只要他的要求是正当而合理的,馆长就会到上面的藏书馆去取来。威廉问他怎么能知道收藏在楼上书柜里的那些藏书的名字,马拉希亚就让他看用一条金链子固定在一张桌子上的目录,一本厚厚的、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书名的图书目录。

威廉把双手伸进长袍,从一个口袋里取出了一件东西。在旅途中我就曾见到他把那东西拿在手里或戴在眼前。那是一个叉形的夹子,可以夹在人的鼻梁上(夹在他的鼻子上更好,他有那么突出的鹰钩鼻子),好似骑在马背上的骑手,也像是一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叉子的两边,正对眼睛前面,镶有两个椭圆形的框子,中间嵌着有酒杯杯底那么厚的呈杏仁状的玻璃片。威廉看书时总喜欢戴上这个夹子,说那样可以比造物主赋予他的视力好一些,或者说比他衰老的年龄所允许的视力强一些,尤其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但这副夹子只在他看近物时有用,远看的时候用不着,因为那时他目光锐利。戴上这副夹子,他可以阅读那些字体细小得连我也难以辨认的手稿。他曾对我解释过,人生过了半百之后,即使视力一贯很好,眼睛也逐渐老化了,眼球难以完成视物的使命。所以,很多有学识的人在度过了五十个春秋之后,就阅读和书写方面来说,像是已经寿终正寝了。对于还可以多年贡献智慧硕果的人来说,那是极大的不幸。为此,人们得感谢上帝,有人居然发明和制造出这种仪器。他跟我这么说是为了支持他的罗杰·培根的思想,即搞学问的目的也是为了延长生命。

其他僧侣们好奇地望着威廉,但他们不敢贸然提问。而我发觉,即使在这样一个令人珍惜和自豪的专门供人从事阅读和书写的地方,那件神奇的仪器却还没出现过。我导师拥有的东西,居然能令以智慧闻名于世的那些人感到惊奇,我为自己能师从这样一个人而感到自豪。

威廉把那夹子戴在眼睛上,俯身浏览图书目录。我也看了目录,发现藏书馆收藏着很多我们从未听说过的书籍,有些是声名显赫的传世之作。

“赫里福德的罗杰的《所罗门五棱论》、《希伯莱语的雄辩和智慧》、《论今属》;花拉子密[2]的《代数学》,由洛博托·阿利科翻译成拉丁文;西利乌斯·伊塔利库斯的《布匿战记》;拉邦·毛尔的《法兰克人的业绩》、《赞美神圣的磨难》;弗拉维奥·克劳迪的《书籍中所记载的世界人物和文人:从A到Z》。”我的导师一一念道,“辉煌的著作。可它们是按照什么次序排列的呢?”他引用了一段原文,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引出的,不过马拉希亚肯定很熟悉:“藏书馆员必须对所有的书籍都作目录,按科目和作者分别编排,把书籍按数字编码和分类的标记上架。怎么知道每本书放在哪里呢?”

马拉希亚让他看每个书名旁的附注。我读道:“三,第四排,第一类希腊著作第五本;二,第五排,英语类著作第七本。等等。”我明白了,第一个数字是指书本所处的书架的位置,第二个数字所指的是架格位置,第三个数字是指分类的书柜。我也了解到另一些字标识藏书馆的一个房间和一个走道,我大胆地问了有关这些的最后的区别标志。马拉希亚严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莫非你不知道,还是忘了,只允许藏书馆馆长进入藏书馆,因此只要馆长能解读这些标识就足够了。”

“可书籍是按照什么次序编排在这本目录里面的呢?”威廉问道,“我看,好像不是按照论题。”他不是指把作者姓名按照字母表排列的那种次序,因为那是我看到过的最近几年来所采用的一种办法,而当时却用得少。

“这座藏书馆源远流长,”马拉希亚说道,“书籍是按照购入、捐赠、进入藏书馆的先后顺序来登记的。”

“那要找到它们不容易。”威廉提示道。

“只要馆长记得清楚,并知道每本书入馆的时间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僧侣,那就得凭馆长的记忆了。”马拉希亚好像在谈论别人,而不是在谈论他自己;我明白他是在说过去他还不配担当的职务,不过那是在他以前曾由上百位已过世的人担当过的职务,他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个传一个地传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