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尸肉(第3/12页)

为什么?!为什么必须让我遭到这意外的不幸?!我没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偏要让我一家受到如此残酷的打击?!我们,在社会的一隅里,做为善良的小市民,只管一个劲儿地诚实认真地劳动着、生活着。然而,这可叫做什么惩罚呀!

在茫然自失中,他的怒火,像被烧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地沸腾不止。

“你还年轻。失去了爱女当然值得怜惜,但无论怎样哀泣悲伤,死去的乳儿也活不转了。与其如此,莫若早日从打击中站起来,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吧。”医生这样劝导着他们。

——你说什么?——有田心中反驳着。如果再生一个新儿子,死去的孩子也回不来了。从父母这方面看,必须是同一个孩子才行。今后就是生一打孩子,被老鼠杀害的小梢也活不转了。因为是别一个孩子,可以说这也不过是一种空头的安慰罢了。

然而,小梢的死,不是医生的责任;责任是在那把不能动的乳儿一个人放在老鼠猖獗的屋中的母亲。有田的怒气指向了妻子。

“你把孩子扔下不管,自己就上街买东西,那是不能允许的啊!”

“请您原谅吧!”美知子哭着认错。但不管如何认错,也找不到被宽恕的理由。她在被丈夫责备之前,就严格谴责了自己本身。

在这种场合,医治夫妇间所负的重伤,不是宽容,而是忘却。只有随着时光的消逝而忘却,才能止住剜心般的出血,使伤痕结上疮痂。

但是,忘却始终不来访问有田。毋宁说,经过的时间越长,伤口越深,出血也越多。有田没有进行忘却的努力,从一开始就顽固地对忘却采取了拒绝的态度。

因之,存在于夫妇间的鸿沟,经过多少时候也没有埋起来。不是爱的冷却,而是爱的基础崩溃了。这种不筑新的基础而失去的爱,就像失去根本的树木一样,枯萎了,凋零了。

“我们好像该到分手的时候了!”美知子终于说破了。任何一方的心里都萌发出过去的回忆,但互相都不肯说出口来。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完全不会有新的建设。紧紧抓住对小梢的回忆,更容易搔破夫妇间的伤口。

“应该是那样的啊。”因为美知子说出口来,有田好像被挽救似的点了头。这不是互相憎恶的离异,爱虽凋枯了,似还残留着昔日形态的外壳。只是为了逃离开孩子的亡灵,其中别无其他的目的。

“分手后准备干什么?”有田问道。他对曾是自己妻子的去向放心不下。

“咳,还不晓得哩。但不要操心了,如果女人想搞什么,无论如何都是能够独身生活下去的。”美知子索性用爽朗干脆的语调回答。

“不要过于劳苦了。如果遇到困难的事,希望随时说出来,我这方面可以尽力而为啊。”

“不给你添麻烦了。今后你成了独身一人,生活不要搞得乱糟糟的,吃饭要按时好好地吃。”

“不要紧的。”

“洗衣服什么的怎么办呀?”

夫妻临别时,互相叮咛保重身体之后分手了。有田没有什么大财产,就把所有存款和能换钱的家具都变卖掉,向坚决不要的美知子,表示拿这笔钱绝对造不成麻烦,而强使她接受了。

美知子和有田离婚后,搞上夜间职业,她当了银座夜总会的女服务员,置身于与有田完全无缘的世界中去。

有田觉得美知子好像根据本人意志,飞到自己能力达不到的远方去了。虽说是己离异的妻子,可终于感到孤单凄凉了。已经进入性成熟期的娇艳的美知子,正在伺候着不特定多数的醉客,他痛苦地如此想象着。那些醉客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取得她的肉体。对于分手后妻子的行动当然无权干涉。可是,由自己独占、靠自己开拓,并且携手共同踏入的仅是属于夫妻二人的性的花园,现在由陌生的男人粗暴地用泥脚踏进来,而且正把她的意志导入那种行为——仅是这样的想象,嫉妒之火就把他烧得发狂。

和心情的颓废成正比例,家庭也涣散了。不,家庭自小梢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妻子走掉,有田在这里只是为了生理的睡眠才回来的地方。

咬死小梢的老鼠越发繁殖猖獗起来。美知子走掉,在人这方面来说是决定性的失败。白天有田上班去,家里成了老鼠的天下。它们啮咬的快速食品和蔬菜水果的残渣碎屑,弄得到处都是,狼藉不堪。

由于难以容忍这种过分的猖獗,每天都在外包饭吃,家中不再放置食物。结呆,桌子腿、树脂水桶、香皂、书本、衣柜中的衣物等等,老鼠遇到什么就胡乱咬起什么来。

衣类和书本都是便宜东西,可以不加理睬。但结婚时定做的成套英国料子西服给咬成了窟窿,百科辞典也被啃得破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