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乳 (第2/25页)

“八十八枚?倘若一枚能杀一人,不就能杀八十八人了?”

“看来正是如此。因此,近日道玄坂那头每逢日落,便有人群聚集。”

“那种地方只见得着狸猫,人们上那儿做什么?”

“绘马非得在夜里写不可,尤以丑时为佳,似乎不能让他人见到。只要书写得体,仇人三日内便会丧命。”

“哼,挤成这副德行,岂不是想写也写不了?”

“似乎是如此。”

“还真写不了?”又市只是信口胡说,没想到真是如此。真有这么多人想取他人性命?

“不过,人群中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其中也不乏一些管这叫替天行道什么的傻子,还有些愣头青说若这真能取人性命,何不把将军大人的名字写上去试试。”

“这倒是个好主意。”嘴上虽这么说,但又市不仅不知道现任将军的名该如何写,连叫什么都不清楚。

似乎是看穿了又市的心虚,长耳大笑道:“总之都是些煽动人心的不当言论。唉,世间本就有太多该死的恶棍,也有太多添麻烦的混账。正如你所说,还有太多欲哭无泪或生不如死的家伙。如此看来,若有任何不须花钱也不须耗工夫就能取人性命的把戏,当然要蔚为流行。”

倘若如此轻松便能成事,咱们生意可要做不成了。仲藏抬头仰天感叹道:“我虽不像你老爱说些天真的傻话,但也认为取人性命就算成事,的确太简单了些。没错,有些情况的确非得分个你死我活才能收拾,但咱们就是凭找出其他解决办法混饭吃的。是不是?”

你不是靠造玩具混饭吃的?又市说道:“而我是靠卖双六混饭吃的。阎魔屋则是靠租赁碗盘被褥混饭吃的。鸟见大爷的底细虽不易摸清,但表面上应该还是有个正当差事。咱们仅是偶尔承接损料差事,绝非靠此糊口,鸟见大爷不也这么说过?”

“总之,我是不想和干见不得人勾当的家伙有任何牵连。不过,难道不觉得事有蹊跷?”长耳一张丑脸凑向又市说道,“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其中当然有隐情。”

哪可能没有?有人丧命,说明一定是遭了毒手。神佛救不了人,当然也杀不了人。

不对。人可向神佛祈求救赎。同理,亦可向妖魔鬼怪祈求降祸。不,为了尽快将祸害送至彼岸以消灾解祸,人得相信神力庇护,祈求佛祖慈悲。将吉事视为不可知者庇护之恩,乃是为了将凶事解释成不可知者降祸。

因此,有人捏造吉事,以神佛庇荫解释之;有人辟凶消灾,亦以神佛庇护解释之。

但,取人性命,却将之解释成神佛所为。

“真教人不舒服。”

“的确不舒服。”

长耳已将番薯一扫而空,接着又豪饮了一大口酒。“总之,的确有人丧命。”

“就直说吧,根本是被杀的。”

若有人丧命,当然是被杀害的。

好,就当是被杀的,仲藏改口说道:“你认为,这有什么好处?”

“好处?”

“写上名字的借此杀了仇人,或许是得到了好处。但阿又,倘若真如你所说,是有人下的毒手,那么凶手就不是神佛或妖魔鬼怪,而是人了。”

当然是人。

“那么,这家伙为何要下此毒手?不管是替天行道还是什么的,杀人就是违法犯纪,而且是滔天大罪呢。干这种事,哪可能不求任何回报?难不成真是为了匡正世风、锄强扶弱?”

“若被写上名字就得死,想必是没考虑这么多。”

况且,似乎也没听说若被写上名字的是个善人,便可免除一死。反正,判断善恶的标准本就模糊。

前提条件似乎是——被写了名字就得死,长耳说道:“因此大家才说它灵验。倘若其中有些写了名字却无效,便不可能如此受人瞩目。总之,想必没人想借这手段除掉哪个善人——”话及至此,这巨汉耸了个肩,先是沉默半晌,接着才又开口说道,“但仇人就是个恶棍,死不足惜,人人视此为大义名分。说简单些,不过是看谁碍事,就杀了谁。倘若这道理说得通,世间众生可就要冤冤相报、彼此相害了。但死不足惜这标准,又是谁定的?”

“哪有这种标准?”

“当然没有。标准虽没有,但有些情况就是非得对手死了,才能解决。碰上这种情况却又无计可施,便只能求神拜佛了。你不也曾说过,这是最后的办法?”

没错,因此,世人才需要神佛。但是……

“看来情况是有所不同。”仲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要做了请托,就能由神佛取人性命。不管对方是善人还是孩童,只要名字被写在绘马上了,便得要魂归西天。决定死者该不该杀的不是神佛,而是委托人,也就是普通的人。到头来,欲除去商场或情场敌手的、看某人不顺眼的乃至纯粹想找乐子的,不都要上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