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听完西梁女国的遭遇,玄奘长叹一声。

与乌鸡国可太像了。

然而,不同国家有不同应对方法,又或者说,不同人的化解方式不一样。

回头看孙悟空与敖烈,都一脸赞同,甚至是欣赏。

纷纷表示:“这才是东洲气象。”

“真无愧于十二郎的教导!”

都觉着这样才对。

猪八戒不予置评,他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远处娇羞的小妇人。

可别拿这些来为难一头猪,他只想过好吃懒做的生活,讨论人与神仙的关系,太难了,他不想管。

陈玄奘想得更多。

他向来是名有思想也敢想的僧侣,甚至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豪情,若非如此,正史中也不会凭着一股莽劲,只身赴天竺。

“莽”背后正是他对佛学的刨根问底。

绝大多数僧侣读经都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再往上则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有读佛最精的大师才能提出自己的见解。

托金蝉子的福,陈玄奘年纪轻轻,佛法却赶超众人,此时他展现出与他年龄相符的好奇心与锐进。

他想追寻佛法的根源,更想用佛法为大唐人民做点什么。

渡己,渡人。

从人的角度考虑,乌鸡国国王的遭遇正验证了人族在面对上天伟力时的渺小,人族的无力、惶恐与逆来顺受的姿态错吗?

好像不是,自古以来,他们所蒙受的教育便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神仙的地位比皇帝更高,当神仙震怒时,人不就只能匍匐在地上,用供奉平息神仙的愤怒了吗?

仿佛在跟自然伟力做对。

可对玄奘来说,并非如此。

他对神仙的要求远高于人间帝王。

这很正常,在他这样虔诚僧侣心中,神佛已成为符号化的形象,他们流传在人界的传说只有惩恶扬善、布道济贫,除却哪吒那样的儿童神,哪个神仙会是恶的?

而人间的帝王,学过历史的都知道,皇帝能平庸已是上上签,励精图治的能被称为千古一帝,一个朝代都没几个。

对玄奘来说,李世民是个好皇帝,他愿意办水陆法会,让自己去西天取经,大唐在他手上走向繁荣。

可他绝不是圣明之君,不说别的,光老李家的那些事,足以证明他私德有亏。

这致命吗?绝不,他只是人,哪个人会完美无缺?

然纵观历史,那些飞升的神仙,在做人时都留下功绩,经过史书的重重美化,几乎成为圣人。

玄奘不是史学家,不会去考察史料的真实性,且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神佛是圣明的,是完美的。

因此,当他们展现出比人族还要小的心眼,睚眦必报时,就格外不能接受。

西行路上的一切让玄奘对神仙有了新的认识,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模样,人不必全然地爱他们、敬他们、虔诚地提供信仰。

乌鸡国国王一家的悲剧,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文殊菩萨玩弄他们,与妖怪捉弄人没有区别。

而高香兰,或者说西梁女国对雷公电母的行为,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当然,也要确定,他们不是主动挑衅神仙,对神仙不敬的。

此时,玄奘心底又响起另类的声响。

他诘问自己,对神仙不敬了,神仙就能惩治他们吗?

既不是绝仙根,让神仙陨落的行为,又何必降下狂风暴雨,使粮食欠收,断绝百姓的生计呢?

这些复杂的思绪终究化为一声叹息,玄奘说:“去觐见女王吧。”

或许,高香兰能为他解惑。

……

西梁女国热烈欢迎玄奘到来。

女王看见俊秀的御弟哥哥,娇羞得红了脸,似乎很想上演原著剧情。

奈何陈玄奘胸怀天下,实在没空儿女情长,他只看了女王一眼,视线就移至高香兰身上。

他见过高长松的两个妹妹,各有千秋。

这里的千秋指的不是她们的美貌,而是超脱容色的其他产物。

在高翠兰身上,他看见了仿若长安五绫少年一般鲜衣怒马的锐气。

盛唐时期还好,大家女中气势颇盛的也不少,可在唐初,像高翠兰这样的真是独一份。

她甚至不像那些有天赋神通的道姑,宛若高高在上的仙女,容颜掩藏在轻纱后。

她的一举一动带着股少年气,自信而从容,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给予她的。

相较之下,高玉兰娴静许多。

她的静同样来源于天性,而非后天打磨,带领西行人参观书院时,掩藏在历史中的典故信手拈来,经手的每一件法器都能说出其前世今生,而她自己所做的,就更不用说了,高玉兰眼中绽放的光芒,不亚于他读佛经至酣畅淋漓时。

在玄奘眼中众生平等,可他看女性,难免有看大唐女施主的刻板印象,这些印象在他去东洲时全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