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之尸骸(第3/4页)



“偏偏此时送葬,岂不是为难公主么?!”苏娅嬷嬷低声,隐有怒意。

“这……想来是国中尚不知今日公主抵达,无意冒犯,万望恕罪!”副使为这猝及不妨的变故惶恐不已,连连叩首,“安大人已经责成他们——”

“算了,”车中的公主忽然叹了口气,“嬷嬷,让我们的车队让一让吧。”

侍女们吃惊地回头,戈雅不知道该不该传这一句,迟疑着看着苏娅嬷嬷。

“女神在《圣言经》里说过,活人要礼让死者。”阿黛尔公主叹息,仿佛还在听着雨里传来的哀歌,“真悲哀啊……我能听到她在那里哭呢,你们听到了么?”

戈雅怔在那里,随着公主的语声看向帘外,却只看到如雪的纸钱漫天而落,很快覆盖了金色的马车——新皇后居然是乘着白马素车下嫁,实在是过于不吉利的兆头。

“公主仁慈。”大胤副使没有料到新来的皇后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顺水推舟,“公主一路风尘,想必也是累了——不远便是一座驿馆,若不嫌简陋可暂做休息,晚上再入住前方行宫,如何?”

“嗯。”阿黛尔支撑着额头,“也不用再赶路了,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这个恐怕不妥……”副使忐忑,进言:“此处的驿站年久失修,不堪为公主所用。而前方行宫已经修葺一新,专等——”

“没关系。”她疲倦地摇头,“我很倦了,今日不想再走。”

“是。”副使不敢多争辩,退去。

阿黛尔挑开了帘子,从一线缝隙里看着外面的队伍——在她的视线里,清楚地看到楠木棺材上匍匐着一个女人。她在不断的厉呼哀号,口唇里残留着血迹。不平不甘之气充塞了胸臆,让那个新死的魂魄渐渐蜕变为一个厉鬼。

“司马皇后……”她轻声低呼,看着自己的前任正发生可怕的变异。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个厉鬼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帘后的翡冷翠公主,舌头吐了出来,眼里露出怨毒的光,便要离开棺材直扑过来!

“啊!”阿黛尔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放下了帘子。然而帘幕刚垂落,便有一只血红色的手伸了进来。她来不及躲避,眼睁睁地看着它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然而就在那一瞬,帘子外的厉鬼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惨叫!

那只伸入的手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忽然冒出了白烟,仿佛被地狱之火灼烤着,瞬间裂开、蔓延,在她没有回过神的一瞬就化成了灰烬。阿黛尔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镇定,踉跄后退,靠坐在马车上,脸色苍白。

“公主?!”旁边的侍女惊呼着过来查看。

“没……没事。”阿黛尔脸色青白,不想惊动旁人,只是低声喃喃。

重新挑开帘子。只是短短一刹,外面的棺木已经抬了过去,无数纸钱从空中飘落,然而已经不见了那个厉鬼的踪影——她茫然的四顾,忽然又看到那一条巨蛇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仿佛刚吃饱了什么,懒懒的逶迤着,潜入碧草深处。

她凝神看去,忽然发现那条大蛇的身上出现了一片新的鳞甲,鳞甲上花纹斑驳,依稀凝固着一张苍白怨毒的脸——却赫然是那个新生厉鬼的模样!

阿黛尔怔怔看着这一片对她来说崭新的大陆,不知道青青碧草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女神,请保佑我。”她握着颈中的神像喃喃祈祷,“让我平安回到哥哥身边。”

蒙蒙的春雨里,黑甲剑士勒马避在道旁,看着身侧一行素衣白马的送殡者号哭而过。

这一支送葬队伍声势不大,只不过寥寥数十人,其中多半是穿着素衣的族人和亲友,竟无一位身穿官服的官员,和死者的显赫身份颇不相称——领头的一对老人显然是废后孝端的父母、朝廷的前兵马大元帅司马彦和夫人徐氏。在蒙蒙春雨里,这对曾位极人臣的夫妇捧着女儿的牌位,相携而泣,显得憔悴而凄苦。

羿勒马道旁远远地看着,头盔下的眼睛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不过是十年不见,昔年威震东陆的一代名将便已经憔悴如斯?那个曾经和公子楚一起统领大军纵横天下,造就大胤霸业的司马大将军,竟然已经成了朽木一样的白发老人!

他默默握紧了缰绳,感觉心潮如涌,难以抑制。黑色长剑忽然发出了一阵的鸣动,他暗自一惊,迅速地抬起手,按住了肩后的长剑。

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异常,悲痛中的老人霍然一惊,下意识地回首寻觅着背后忽然出现的汹涌杀机——然而那一列西域来的车队伫立在雨里,无数穿着盔甲的圣殿骑士静静守护着出嫁的公主,宛如一座座沉默的雕像,脸庞深陷在护颊后的阴影里,竟是难分辩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