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玫瑰(第2/11页)



眼睛忽然剧痛,摇晃的血色视线里,她看到那些人以一种奇特的姿态纷纷倒下。惨叫不停传来,围绕在她周围,此起彼伏。怎么……怎么回事?她惊惧万分,摇摇晃晃地摸索着想逃离,然后眼前便是一黑——在失去知觉的刹那,她看到了羿黑色的盔甲和黑色的剑,仿佛神鹰一样从天而降。“那些高黎人……怎么样了?”她侧过头,轻声问。“都死了。”西泽尔简短地回答,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隐瞒了什么。

她颤抖了一下,只是低下头去,绞着帐子上的流苏,长久地沉默。“他们是有理由杀我的。”她低声说了一句,旋即又沉默。仿佛为了缓解这一刻的沉默,西泽尔转身从银盆里拿了一块手巾,为她擦拭脸上渗出的细密冷汗:“不要胡思乱想,看看,都瘦得脱形了。全身都在出汗。”

“哥哥,我眼睛有没有被划伤?很痛……”阿黛尔仿佛也习惯了这种自幼的亲昵,很自然地侧过脸,配合着他的动作,有点紧张地问,“他们划伤了我的眼睛么?那时候,我感觉到眼睛上流了血,让我几乎都看不到东西了。”

“没事的,阿黛尔,你没受伤,只是溅上去的血罢了。”西泽尔淡淡回答,“如果他们真的毁损了翡冷翠最珍贵的宝物,父王一定会把高黎遗民全都送上绞刑架的。”

“我宁死也不要父王那样做。”她低声喃喃。擦着擦着,西泽尔的手却慢慢地停顿了下来,他长久地凝视着她。“哥哥?”阿黛尔觉出了异常,愕然地抬起眼睛。“阿黛尔,你真美丽。”西泽尔转开了眼睛,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是的,她非常的美丽,是西陆最著名的美女,也是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唯一的女儿,无愧于“翡冷翠玫瑰”的称号——可以说,是诸神最为眷顾的少女。“真美丽。”西泽尔低声地叹息,顿住了手,“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听到兄长的称赞,阿黛尔有点羞涩地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不停闪动。她没有发觉西泽尔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担忧和怜惜,沉重无比,而那句话也全然没有半丝喜悦。

这样的美丽,近乎不祥。

有谁能料到如此美丽的少女却背负着祸国殃民之妖姬的罪名?阿黛尔公主身为教皇唯一的养女,却不得不作为政治筹码被牺牲,在十四岁的时候便被迫远嫁给高黎年老的国王。十八岁的时候守寡期满,很快就要第二次出嫁了。

沉默只是持续了片刻。西泽尔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转身拿了一个鹅毛的大靠枕垫在她背后,将她扶起:“来,喝药吧。我为你调配的,喝了眼睛就不会痛了。”

“嗯。”她撑起身子,觉得全身虚软,炽热的汗渗透了厚厚的锦衾。烛光下,他端起药碗,用银匙将药舀起,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喂给她。药里面有木香和桂心,散发出清香,而加入了冰糖后苦味也被冲淡,入口甜美,竟毫无药味。

阿黛尔小口小口地啜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小时候我的眼睛不好,全靠哥哥陪着我。”她轻声叹息,“想不到到如今这眼病还是没好。”西泽尔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真奇怪,”阿黛尔喃喃道,“他们都说我小时候眼睛里有黑翳,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一直到八岁才治好。可是……”她抬起头看着西泽尔,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为什么我却记得哥哥小时候的模样呢?是幻觉么?”

“也许这就是同胞兄妹的感应吧?”西泽尔看她喝得差不多了,就拿过丝巾为她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又不动声色地轻轻说了一句,“你这次病倒,父王和大胤的迎亲使者都非常担心,生怕耽误了定好的佳期。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然而阿黛尔却没有动,只是垂着头坐着,长长的金发从脸侧流泻下来,肩膀渐渐颤抖。“阿黛尔,别哭。”他叹了口气,“别哭了。我会难过的。”“哥哥……也希望我嫁到东陆去么?”她握紧了褥子一角,低声问。“那是父王的旨意。”西泽尔没有正面回答,柔声道,“听说大胤的熙宁帝跟你年纪相当,身份高贵无比,也算佳偶。”“那……如果我不想嫁呢?”她低声问。西泽尔没有说话,少年的脸隐藏在烛火的柔光里,显得黯淡而莫测。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想着什么,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不要问这样的问题,阿黛尔。”西泽尔沉默了片刻,轻声苦笑,“这会让我觉得无能为力。你也知道,目下你我都不能违抗父王的旨意,就如你必须嫁给那个老高黎王,而我必须迎娶晋国的纯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