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桑椹

不知道红果具体是怎么吓唬秀儿爹娘的, 反正第二天秀儿来上工时,整个人好像就有点不大一样了。

干活更认真了,偶尔没客人时,似乎在晃神, 不知在想什么。

师雁行私下里问了秀儿, 秀儿沉默半晌, 只憋出来一句,“掌柜的, 我以后好好干活。”

昨儿红果直接跟了她家去, 骗她爹娘说她被抓着偷偷带饭,可能要被辞退了。

当时秀儿还一个劲儿拉红果, 脸涨得通红, 十分羞愧。

怎么能对爹娘说谎呢?

结果她娘张口一句就把秀儿说懵了。

“啥, 竟有这事儿?这死孩子怎么能这么着呢?”

又对红果说笑,道不过是几口饭罢了, 小姑娘家家的饭量小,一时吃不完, 节省惯了,想着留下慢慢吃也是有的, 又辗转托她帮着说好话,千万别丢了活儿云云。

红果一走, 秀儿的爹娘却又瞬间拉了脸, 戳着秀儿的额头骂她。

“不中用的玩意儿,明儿再去上工!给人退了就别回来了。”

秀儿被戳得一个趔趄,委屈得几乎哭出来。

不是你们说让我把好肉带回家的么?

怎么出了事, 又全推到我身上?

然而第二天早起时, 她娘却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对着秀儿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在给弟弟煮鸡蛋时,破天荒多煮了一个。

“来,秀儿,吃鸡蛋,娘是疼你的……”

又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都是家里人其实是很疼你的,只是都不容易,你如今熬出来,日后挣了钱,千万别忘了提携家里。

挣了钱……

钱……

秀儿看着桌上那颗曾经无比渴望的鸡蛋,突然有些作呕。

她一直是个很软和的人,被人骂也不会反驳,只是笑笑,可今天,却有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火,在胸膛内熊熊燃烧,烧得她头晕目眩。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气,几乎想抓起那颗鸡蛋摔到地上。

谁稀罕你们的鸡蛋?!

但最后,她还是慢吞吞剥了鸡蛋吃了。

小掌柜说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人,辛辛苦苦喂鸡喂鸭,凭啥连颗蛋都不能吃?

就吃!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说明白也明白,说不明白也不明白,中间只隔着一道线。

一旦某天因为某种契机扯断了这根线,也就懂了。

短短一夜之间,秀儿觉得自己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有某种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东西被她亲手打破,一切正沉默而迅速地朝着某个她从未触及的方向狂奔。

这种失控令她恐慌,恐慌且茫然,茫然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歉意,对爹娘亲人的愧疚。

可这些负面情绪之余,秀儿不可否认地体味到前所未有的快意,那是一种如狗脱离了项圈、马没了笼头一样,能亲手掌握某种东西的快意。

这种快意到底是什么,或许秀儿现在还说不清,可她上瘾了。

秀儿不想细说,师雁行也没追着问,只暗中嘱咐红果注意她的情况。

一连几天,秀儿都没什么不对劲,工作也越来越熟练,甚至比红果更拼,师雁行才彻底放了心。

伤心不要紧,人的成长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亲情嘛,这种没有标准的纯粹体验派的虚幻的存在,完全不能用理性思维衡量,其实本质上跟爱情一样,都是奢侈品。

有,那是锦上添花;没有,丰厚的酬劳完全可以弥补一二!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气温急剧升高,到了三月底,中午已经挺热了,甚至大太阳下夹袄都穿不住。

桑椹开始上市,集中成熟的那段时间稀烂贱,满大街都是。

浆果类皮薄汁多,很难储存,熟了就要赶紧卖,卖不完隔夜就烂。

师雁行很喜欢桑葚,买了几次,结果就捅了桑葚窝:

县城外有几个村子附近特别多桑葚树,每年到了桑葚集中成熟的时节,村民们根本摘不完,只能眼睁睁看着烂在树上,或被鸟雀啄食。

如今都知道城里师家好味做什么蛋挞、蛋糕的要用新鲜果子熬果酱,便成帮结伙过来推销。

看着他们大老远推车挑担地来了,热得满头油汗,几层衣裳都被汗水浸透,老的少的都对自己赔笑脸,点头哈腰卑微至极,师雁行实在不忍心拒绝,差不多的都收了。

确实便宜,反正也不吃亏。

于是连着好几天,师家好味推出了桑葚口味的蛋挞,还有抹了桑葚果酱的光腚鸡蛋糕。

奶油蛋糕的订单不是每天都有,但平均一月下来也能有十个八个,用途花样百出:生日、婚宴甚至就是单纯想吃了。

师雁行对这种即能维持格调又能赚钱的频率很满意,空闲时间正好卖点散货。

如今县城内体面人家早已将师家好味出品的蛋挞和奶油蛋糕视为上上佳品,若谁家聚会、宴饮过后的甜品桌上没有这两样,啧啧,那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