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常言道三岁看老,令妹显然没什么叫我高看一眼的本事。”

“臧先生尚未校考,便如此下了定论?可是不妥?”

臧浮当即唇齿反讥:“如此小儿哪儿用得着考?可会背三字经?可会千字文?可读了什么书?”

郗珣从容颔首,“先生言之有理,是本王心急。那先生便先替二弟校考,等日后珑月再大些,先生再行教导她。”

臧浮一怔,便想说自己何时答应了?答应了教导这三寸丁?

奈何如今他身在安朔州,家人皆在朔州,总要给燕王几分薄面,方才才落了他的颜面,拒绝了他那小儿妹子,如今怎敢再落颜面?

他纵使是个混不吝的此事也知,燕王欲杀他,甚至不需任何借口,单凭他以下犯上就能将其拿下。

可臧浮偏偏又咽不下那个气,含糊半天不肯作答。

郗珣从善如流,循循善诱,开始为他的小儿行贿赂之事:“今日起王府礼聘先生为幕府属官,再去前边领了王署文职,日后四处游学、先生及家中亲朋也有人庇护,轻易不敢动的。”

打蛇打三寸,郗珣一眼便知臧浮如今需要什么。

果真,臧浮听了,纵然心中羞耻,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数十多为了生计奔波,臧浮怎会再如曾经那般恃才傲物?他也终朝生活低了头。

臧浮前去不情不愿的去考了郗琰一番。

郗琰虽顽皮,学问却是不差的,毕竟与郗珣同一个爹,无非是被他姨娘溺爱了些。

如今长兄在一旁神色淡淡看着他,郗琰有一种直觉,他要是今日没叫臧浮收了为徒,王兄只怕不会轻易饶了他。

要说小小年纪的郗琰十分会看人脸色,他额角都流出了汗水,对着臧浮的校考,磕磕巴巴的勉为其难答了出来,如此才算勉为其难叫臧浮收下。

郗珣见此颇感欣慰,先教小姑娘对着臧浮行了师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臧浮:“二弟学问上,日后先生切莫手下留情,多教他规矩。”

郗琰:“.......”

臧浮:“.......”

等郗珣带着嘴巴能挂瓶子的小姑娘走远了,臧浮才猛地一拍额头,大叫起来:“哎呀哎呀!被糊弄了去!”

那小儿连字都没学,燕王哪里是打算今日就叫她拜师的?

明明是故意先提出过分要求来,叫自己先驳了他情面,之后自然不好意思再驳燕王的面子。

如此看来,郗珣怕是心中也笃定了他那幼妹愚蠢,根本过不了自己的考核吧!

小姑娘被师傅嫌弃没肯收下,她出来后便委屈巴巴,走起路来都气鼓鼓的,小脚踩在石阶上闷闷地声音,像是个充了气的河豚,将身后的兄长都落下了。

长汲跟在郗珣身后,瞧着是心疼不已。

他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三年间,眼瞧着自家少主捡回来的小姑娘一点点长大。

这种感觉更像是参与了这孩子的成长,他是阉人,自是没有孩子的,如今对着这个从小看大的小姑娘,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怜惜喜爱,乃至于是溺爱来。

长汲本是十分舒和的性子,与一般宫闱里出来的阉人不同,少与人搬弄口舌是非,如今却止不住的替珑月生气起来。

“主子实在是抬举了那位,什么名士?主子叫他来给姑娘开学,那是在施恩。这厮又是什么身份?竟这般不识好歹,着实叫人可恶!”

郗珣淡淡道:“本也没指望臧浮能收下珑月。”

“主子?”

“珑月连字都尚且不会写,臧浮如何愿意教?若是他如此容易就收了,本王倒是要犹豫了。”

有大才者,性子都古怪,奇才可不代表万事皆懂。

臧先生未曾有子嗣,更是没听说教养过哪个侄儿侄女,当年他入宫教导皇子读书时,因脾性闹得不愉快宫闱中人尽皆知。

珑月不如二弟聪敏,且玩心重,容易三心二意,只怕是难教。

郗珣如此费尽周折,亲自为她择师,自有他的考量。

臧浮确有学识,学术远在当世许多才子之上。

他不妄想小姑娘日后能熟读万书,才智卓绝,但求她不该因女儿身被禁锢在这一方小院子里,什么都不能见识。

珑月的字,由他亲自来教便是——

*

隔日燕王书房便另设了一席位,离着他那方案几甚近。

郗珣抱着小孩儿坐于腿间,开始教着小孩儿握笔。

胖乎乎的小手掌,往日里玩闹嬉笑倒是半点不含糊,力道也大,奈何一轮到握笔却如何如何都不听使唤。

五根指头似是五根软趴趴没有骨头的面条,同兄长学了两日也没学会如何正确握笔。

最后郗珣退让一步,先叫这小孩儿五根手指攥着毛笔,先学会如何去捏笔,就如同她握着勺子吃饭一般。

教小孩儿的第一个字,是她的名字。

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