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星稀河影转(第2/2页)

把那两坛子杏酒抱过来晃了晃,我小心敲开一坛的泥封,从里头掏出了一把碎银子来。

加上上次从阿恒那里得来那几个银锭子,这里足有百十两不止,都是我这些年来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以前我觉得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命,是让我心安的源头。我过够了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只要有了银子,哪怕这里待不下去了,换了地方我也能继续过活。

可是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这些东西给我的安全感甚至不如这个四处漏风撒气的破庙。

所谓银子,不过是最后一重保障,买得来饱饭,买得到新房,却买不了心安。

我把酒坛子放回床板子底下,又重新盖了回去。我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所以拼上命也要赌这一把。

饭桌上二狗子还是一副怏怏的脸色,阿恒冲我摇了摇头,这要是大狗子或者小莺儿都好说,偏偏二狗子过于早慧,早就不相信他骗小孩的那一套了。

我如今自己也处于矛盾纠结当中,无从开导他,只能由着他自己去想清楚、消化掉。

一顿饭人人各怀心事,吃的悄无声息。

饭后早早就熄了灯,清冷的月光爬上窗户淌进来,流到地面像一条银白的河。

我又想起流亡当夜的月光,白得像雪,红得像血。哒哒的马蹄踩碎了夜色澹然,目光穿不透的黑暗中像是隐藏着无数虎视眈眈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只等着马蹄稍一歇便一扑而上。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能去哪儿,我害怕会迷失在黑暗中无法挣脱,却又怕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

我在一片喊杀中猛的惊醒,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一身冷汗淋漓。拧着眉细细呻吟了一声,这才又张着嘴小口喘息着。

忽然间一只温热的手搭在我额头上,拨开被冷汗濡湿了的鬓发,俯下身来问我:“做噩梦了?”

我睁了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清又亮的眼睛,阿恒一身衣衫完好,俯下身来看我,明明单薄的少年骨架被月光拉的近乎伟岸。

我轻轻拉了拉他那只手,“你没睡吗?”

阿恒好像是笑了笑,低头看着我,眼里盛着漫天繁星。

“你睡吧,别怕,我守着你。”

我心里最孤僻最冷漠的一角狠狠抽了抽,我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与黑暗对峙直至天明,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你别怕,我守着你。”

我借着阿恒那只手起身,轻轻靠在他怀里。

阿恒抬手将我圈住,怀抱温暖又结实,将我一身战栗尽数抚平。我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看见他的眼睛时总会想起瀚海里的星星,放荡又不羁。

阿恒低着头轻声道:“以前我总是不理解你谨小慎微地过活,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躲什么。直到今天在柳骞家里,那个老秀才一口点出了你的名字,我那一瞬间只觉得寒意封顶,脑海中只剩了一个想法——我要带你走,天涯海角、世外桃源,我得把你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找到你。”

我轻轻笑了笑,“这世上哪有那样的地方。”

“是啊,普天之下都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风险,我原本以为你是这世上最胆小的人了,却没想到,你要比我勇敢。”

我抬手在他脸上蹭了蹭,又环住脖颈把他拉下来,“我难得勇敢一次,你亲亲我吧。”

阿恒俯身下来,目光灼灼,眼里是碧涛万顷,是光辉万丈。

我俩在黑暗中靠近,第一次浅尝辄止,第二次循序渐进,第三次便彻底放下了理智,沉溺至死。

我像是涸辙里残喘的鱼,阿恒就是水。

一个吻无关情欲,却用情至深。

后来我枕在阿恒怀里又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一夜平安顺遂,无事发生。

刚用过早饭门外却响起来一声铜铃,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车厢内空白无一人,只有一个赶车的小童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院子。

阿恒打头,我俩一起出来察看。

那小童隔着半个院子冲我俩拱手一揖:“我家老爷让我来接柳小公子过府听学。”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学到了一个词,叫“男妈妈”,原来玉哥儿这样的人有个统一的称呼叫做“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