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秦夫人也不以为意, 又感慨道:“今日还见到傅家娘子了,瞧着她如今和原先大不相同了,端庄又体面,也是世家千金的风度, 我到这会儿还有点不太相信呢, 这世间竟有这般离奇的事情,可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 她想了想, 觉得不妥,终究没有直接说出口, 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

“听说崔家长公子和傅家大姑娘退了亲事, 原先的聘礼都搬了回去, 要我说,崔家长公子那实在是运道好, 居然逃过一劫,若不然,娶了那么个假货回家,还不得呕死。”

半夏在心里也颇为同情阿檀, 忍不住插了一句:“按说,这位崔家长公子要娶的是他表妹,那其实就是阿檀啊……”她叹了一声,和秦夫人方才一样,说了一句:“可惜了。”

秦玄策听得心里浑然不是滋味,他倨傲的抬起下颌:“有什么好可惜的?”

大凡女人家,对于这种男女琐事总是十分热衷, 秦夫人也不能免俗, 说到这个, 就不免要多唠叨几句:“我今儿还看到崔家长公子了,跟着傅娘子一起去上香,看着宛如潘安一般斯文俊秀的人物,人才样貌都是十分,果然出色。”

秦玄策越听越不对味,一张脸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语气不善:“表哥表妹的,去烧香还要在一处,也不避讳男女之嫌,亏得崔氏自诩世家望族,浑然不成规矩。”

秦夫人还是讲道理的人,不免说了一句:“如今傅娘子刚回家,傅家和崔家的人多看重她几分,也是常理,什么表兄表妹的,那倒不至于,崔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娶傅娘子,毕竟……”

毕竟做过人家通房婢子,又嫁过人、生了孩子,以崔明堂的身份和品貌,又怎么可能娶她呢?秦夫人还算是个厚道的,临到嘴边,把这些话又咽了下去,不再说了。

饶是如此,秦玄策已经十分不悦,他霍然站了起来,目光凶狠:“他还敢嫌弃?嫌弃什么?阿檀若愿意嫁他,是他祖上八辈子的积德,确实该去庙里多烧几柱香……不对!阿檀怎么会愿意嫁给这种人,白面书生软脚虾,有什么好!”

他越说越怒,猛地重重一拍桌案:“她的眼睛瞎了一回不够,又瞎!”

那一下拍的,“砰”的一声巨响,秦夫人吓了一跳,嗔怪道:“好好说话,发什么火?”

她看了儿子一眼,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可不是你自己说的,从此后和傅娘子断了干系,再无瓜葛,怎的,这话才说过没两天呢,你又要开始犯糊涂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再有下回,傅侯爷得把你打死才罢休。”

秦玄策不愿再说话了,他铁青着脸,起身大步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来,一把抓起碟子里的小点心,胡乱塞到怀里,这才恨恨地走了。

到了四月末了,天气渐热了起来,曲江畔的烟柳颜色愈浓,映着两岸绵延山水,仿佛泼墨一般,满目青碧。

风拂过杨柳,万条绿丝绦随风而起,燕子在其中翩跹而舞,恰恰啼鸣,似是有情人絮语绵绵。

江畔行人过往,阿檀国色天姿,崔明堂私心不欲被外人所窥,将手中的绢纱罗伞移下了一点,半掩住她的面容,温和地道:“风虽清爽,这会儿却有些日头出来了,表妹娇弱,不如坐上马车?”

阿檀有些赧然:“不用,我原只是想随便走走,偏偏父亲不放心,要把大表兄叫过来,显得我矫情似的,事事都要叨唠你,很是过意不去。”

她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和枝头的燕子差不多,哝哝婉转,惹人怜惜。

至少惹崔明堂怜惜。

因为这些日子阿檀有些远着崔明堂,他登门两次,她皆托辞不见,崔明堂遂央了傅成晏,今日趁着天大晴,邀阿檀同游曲江岸。

丫鬟们很懂事,都缀在后面远远的,于是,连打伞这样的差使也交给大表兄了,大表兄十分乐意。

他执着伞,替阿檀遮住耀眼的日光,望着她,清了清嗓子,道:“阿檀,这几天,我想了一下,有些事情想……”

话才说到此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行人的惊叫声,骤然喧哗起来,崔明堂收了口,回头看了一眼。

但见远处尘烟滚滚,铁骑无数,带着千钧雷霆的气势,奔腾而来,惊破了这青山绿水的幽静,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躲闪不迭。

铁骑转瞬就到了近前,骑兵披饕餮重甲、持横刃长戈,连战马的身上都覆盖玄铁的鳞甲,煞气腾腾,宛如临于两军阵前,当先的骑士一声低叱,行进中的士兵齐齐勒住了马,停了下来。

这一队人马不知有多少,黑压压的,将这一片江岸堵得满满的,恰恰把崔明堂和阿檀堵在了正当中。

那领队之人更是一马横跨,直接杵在崔明堂的面前,他身形高大魁梧,气势威严凛冽,便是在这一众兵马之中也显得格外突出,如同一柄锐利的剑,刺破出来,令人眉睫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