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三】(第2/3页)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甚么?”裴观没听清楚。

这是她梦中,久病在床时读的诗句,人躺在榻上动弹,心志却未消,读的诗中最爱的还是李太白。

也怪不得梦外上学时读到,如逢旧友。

阿宝一口饮尽杯中酒,什么隐瞒,什么试探,什么占上风落下风,全抛到脑后去。

今日她就要把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们都下去罢,这些明日再来收拾。”

先挥退了丫头,这才看向裴观:“我有事对你说。”

“何事?”这般郑重?难道除了燕草,她身边还有一个“燕草”不成?

裴观挑眉,他不时给阿宝布菜,自己倒没吃上两口,这会儿还举着筷子呢。

看她这吃山吞海的气势,原来是憋着一肚子话要说。

裴观搁下牙箸,忍耐笑意:“好,夫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阿宝刚要开口,又往四下望去,觉得这处说话不妥当:“去内屋说。”

说完抬腿就往屋里去,腰间扎的那条织锦腰带在灯烛月色下闪着光,裴观这才看清楚,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练功服。

要是萧思卿不肯罢休,她又待如何?

方才还觉得好笑,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性,到此时收了笑意,立起来掸掸袍角,缓缓跟她进屋。

窗已经阖上,床两侧的帐子也脱去了银钩,将床榻掩得密密实实。

阿宝正坐在床帐中冲他招手。

裴观步子一顿,她……不会是喝醉了罢?

阿宝自来面颊红润有光,一时倒瞧不出是不是吃醉了,看见裴观踌躇,她还不耐烦,急声催促他。

裴观暗吸口气,走到床前,站在帐前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拉入帐中。

“不可胡闹。”再过几个月,她想怎么闹都成。

阿宝松开他的胳膊,不待裴观坐下,正色道:“我梦见,我死过一回。”

裴观倏地僵住。

“还有许多事,有的是,有的不是。”

阿宝身向前倾,裴观却微微后缩,他牙关一紧:“不可胡言,生死之事岂能……”

“我猜,你也梦见了。”阿宝轻轻点着下巴,笃定说道,“你比我更早梦见,是不是?”

“所以,你就改了那个梦。”

风动疏竹,沙沙声响。

裴观惊愕失色,僵在原地。

坦诚之前,阿宝日夜悬心,辗转难眠。

坦诚之后,还未等裴观开口答她,她已然觉着胸中郁气一扫,身子都轻快起来,挺胸抬头长吁口气。

心中想,正该早些说出来才是!

那口郁气虽吐出来了,但拳头还紧紧攥着,一双眼睛泠泠望向裴观。

裴观素来冷静自持,他重活一世虽不是万事尽握,但少有叫他惊愕难当的事,眼下便是一件。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心重续前缘的小妻子,竟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

裴观胸膛起伏,竟不自觉想避开阿宝的目光。

他自来知道阿宝生就一双好眼,也曾无数次为他上辈子错失这双眼睛而懊悔。

此时那双眼睛似法眼明镜,照他纤丝毕露。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裴观略稳心神,撑住床沿,坐到阿宝身边。

这方锦帐,挡住月露夜气,像是一顶独属于他们的帐蓬,罩住他们,也罩住一切将要吐露的秘密。

“我曾大病一场。”

阿宝凝神听着,这她知道,她也猜到就是那场大病让他梦见一切。

“病中梦见……梦中……我们虽是夫妻,却不相偕。”

阿宝眉梢微动,岂止是不相偕,他就像座化不了的万年冰山。

与她说话时都恨不得隔开八丈远,从没给过彼此靠近的机会。

裴观只说了这两句便再难张口,看阿宝的神情,心中愧意涌起,目光也满含歉疚:“是我一叶障目。”

因年轻,因骄傲,也因琐事缠身,夫妻多年,竟不曾认识她。

阿宝就等着他这一句。

听得这句,她眉梢微弯,轻声再问:“所以你梦醒之后,便来找我了?是不是?”

裴观心口一紧:“是。”

阿宝笑意愈盛,双眸晶亮,轻轻颔首。

果然与她推断的一样,因他的梦准了,所以她的那些的梦才会“不准”。

裴观一怔,那个“是”字是脱口而出,因被她这么看着,实在不忍伤她的心。

“我自然,要找你。”

这句也不是谎言,他确实想好了要去找她。

阿宝笑意越聚越多,她还想掩饰的,可这会儿心中畅快,到底忍耐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那你找到我,为什么不与我说?”她扯住裴观的衣裳带子,将他从远处拉到身边。

裴观伸手搂住她,拥了个结结实实,指尖不住摩挲她的胳膊,话里也带上了笑音:“我怎么告诉你?拍开你家的大门,对岳父说,我作了个梦,梦见您的女儿是我妻子。”